1我练习了很久很久,总是无法达到他想要的样子,他的神色越来越疯狂,
总是念叨着我最亲爱的孩子,诡异的抚摸着我的头,当手指一遍又一遍的从前脑到后脑,
我全身止不住的颤栗。不知是哪一天,他突然说离开了,那天晚上他把我拢在怀里没有说话,
只在最后亲吻着我的额头,说他要离开一阵,千万不要忘记他。隐隐约约已经听不见什么了,
安眠剂的药效很快,快到我只听清了这一句话。对他有感情吗,或许是有的吧,
那时的我并不理解人类的情感,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反应要怎么描述,
或许是从生命伊始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雏鸟情节让我厌恶他的同时也爱着他。
那是一种被迫臣服,一种来自父亲的情感压制,我害怕疯狂的他,也眷恋他为数不多的温柔。
我那时应该是病了,我突然意识到。再后来,来了一个陌生人,他很好很好,
从来不会约束我,不会让我拼命的学,拼命的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终于,
我能够将水分离成水滴了,他教会我的,仅仅用了五天。我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实验室的时间屏在我眼里仅仅只是一个会动的物件,也是他教会了我时间,黑夜,白天。
期间没有莫名的打骂也不会抱着我哭泣,
不会像父亲那样一边说我不够努力一边说他原谅我的笨拙。这是我从未有过的。
他眼睛里闪着光,跳下水紧紧抱着我,摸摸我的头,很暖很暖,是这么多年来最温暖的手掌,
不是像机器人,也不是像父亲。像天使一样吧,这是我从他带来的书里学到的,圣洁的,
不沾染一丝肮脏与黑暗的。他摸了摸口袋,递给我一颗糖,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甜甜的味道深入血液,我整天摇着尾巴黏在他身旁,趴在水池的边缘享受着他的注视。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对父亲我只有抵触与迎合。而对他,我或许是在撒娇。他说,
他有一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大,说看见我就想起他的女儿,然后眼睛就开始流泪,
我替他擦眼泪,他反而哭得更凶了,我也跟着他难过。我也想叫他父亲,可我不敢,
只敢在他流露出伤心神色的时候陪着他,这也许是跟着另一个父亲被迫学会的敏感。后来,
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叫他父亲,但大多数还是叫老师。他偷偷带我出去玩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做了什么,我的尾巴变成了人类的双腿,一点也不疼,很奇妙。
一阵酥麻的感觉过后从鱼尾处的分裂开始不断向上延伸,鱼鳞被藏在了快速生长的皮肤之下,
尾鳍也长出了人的血肉,像手指一样的灵活的关节,他说这是奖励,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很开心。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
我拼命汲取着他们的知识,缠着他教我,学着人类的生活方式,逐渐习惯双腿,
那颗跳动的心脏仿佛第一次完完整整属于我自己。我还认识了一个人类男孩,
他总是躲在老师身后,老师说那也是他的学生,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分享。但他太笨了,
什么都想着要跟我分享,他身上总是有很多伤,他说他以后会好好听话变得更强大来保护我,
老师应该是有给他说过我的事了。他们都说我可怜,但我对这些情绪并没有很清晰的认知,
我真的很可怜吗,我不知道。但是,谢谢他陪着我,我好像还是很喜欢和他玩,
他叫金西克尔,我想我会一直记得的。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认识了很多情感,
我隐隐明白了父亲对我是一种病态的占有,用禁锢我折磨我来满足他内心的私欲,
又释放出一点点的善意让我感激涕零,而更可怕的是,我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病态的关系。
他没有问我的过去,只是让我要好好活着,等到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我会逃出去的。
逃出去吗,为什么是逃出去?很疑惑,但这句话我并没有问出口。我们是被抓回去的,
在那几天前,他又将我的尾巴变了回来,告诉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尾巴可以变成腿,
这是我们的秘密,那个人知道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的父亲,
但那时我还不明白。没有反抗,我以为回去的方式就是这样,
不然为什么他会提前将我变回原本的模样,以至于连好好分别都没有,
我以为只是简单的回家而已。他没有说太多,只是让我安心回去,好好听话,
他还会来见我的。那个男孩也哭着来安慰我,他让我等他,等他来找我。
父亲没有对我做什么,一切就像回到了刚刚开始的时候,在冰冷的房间里日复一日的活着,
但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疯狂,会整日地坐在旁边看着我。他应该受过伤,
身上总是传来血的味道,和我身上的血不一样,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许是他久久没有动作,
我开始日日祈求着老师的到来,拼命努力的想要再次感受那种令人着迷的温度。
我偷偷想过再变回人类的双腿,但怎样也无法找到办法。心脏好像又开始变得冰冷,
我根本不知道怎样能够再见他,认真的按着他的话好好努力,我以为,只要我能够有进步,
可能他就会来找我了。可再后来听见他的消息,是他被杀了。因为我。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死亡,知道死就是永远也无法在世界里找到他,
他的身体再也发不出让人留恋的温度,说不出话,留不下痕迹,吃不到他送给我的糖。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死,既然死亡是分别,那为何不能放他离开。
他只是给了我一颗糖,带我去玩。我也只是吃了一颗糖。我知道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他不允许我的思想背叛他,他想要我只是一个完美的收藏品,完美的利器。
我开始每天都做噩梦,想象着他被他残忍杀害的场景,我藏在水里不敢睡觉。但他发现了,
他用麻醉强迫我睡着,也许是发现了药物的便利,他不再约束我,
只是定时定点地给我注射不同的药剂。也不再要求我去学习什么了,
连最低级的机器人都不被允许进出,我的世界只剩下他了,
大部分时间我都躺在实验室的床上,看着金属的天花板,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但我就是不想死,我想给他报仇。这个词语也是他教给我的,他说,他要给他女儿报仇,
我问报仇是什么意思,他说,当你最亲近的最重要的人枉死在他人手上或者被他人伤害,
你很愤怒,你想要找到那个伤害你亲人的人,想要让他付出生命来祭奠亡魂。我想,
大概就是这样吧,要逃出去,我终于明白当年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了。
我应该是用恨这个词语来形容他。身上每天都有密密麻麻的针孔,但愈合得又很快,
过不了几天就又完好如初了。发现这一点后他开始变本加厉的折磨我,
开始无止境的割腕放血,直到那个伤口再也无法愈合,留下丑陋的疤痕。
他说他不想这样对我的,但是都怪我为什么不听话,他说我不再完美了,既然不完美,
那就永远不要再变回纯洁的样子。在那之前父亲虽然严厉病态,但对我却并不算坏,
至少肉身很少接受惩罚,以至于愈合速度快这件事情直到那时才被察觉出来。
他的眼神更加令人害怕了,嘴角总是勾起令人作呕的弧度,像黑暗里嵌入墙壁的红外线监控,
时时刻刻都在暗处注视着我。他持续着像是上瘾一般到处割我的血,我不知道过了几年,
也不知道我的身体承受了多少药剂。他甚至会拔掉我身上所有的鳞片,
就像凌迟一样一片一片拔下来,挑选出最美的那一片保存起来,然后抱起血肉模糊的我说。
真美。鳞片生长的痛就像是无数张嘴不断啃噬你的血肉把里面的骨头剖出来剔成鳞片的模样,
那些微乎其微的麻醉剂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不断祈求着他停下,停下,从害怕到麻木,
我只是哭着,直到嗓子嘶吼着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他喜欢把我锁在实验室的床上,
从来看不见一丝阳光,在这个地狱里根本没有昼夜,只是身体机制的反应与药物的强制。
我的人生被困在这间实验室了,被脖颈上冰凉的锁环牵制在这里了,
他教了我太多的杀人技巧,从老师死去后的第三年?或者是第四年?
他开始每隔几天带一个强壮的人来到实验室最左边的地下室里,逼迫我杀掉他,
用他教会我的方法,用意念去控制空气中的水,要我凝结成水团捂住他的口鼻淹死对方,
或者用水线去割断他的脖子。起初我做不到,堪堪能够隔开表层皮肤,必须一点点割下去,
我觉得我快疯了,我宁愿自己能强大一点让他没有痛苦的死掉,
一边哭一边像凌迟一样慢慢割开对方的喉咙,看着对方痛苦挣扎,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我私心学着这些技巧,祈祷着终有一天能使用在他的身上,我知道,
我的思想已经快被他同化了。他很喜欢抱着我睡觉,但我觉得他的体温比机械还要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