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夏光入隙秋老虎赖在城市上空不肯走,九月的午后依旧闷热得像一团浸了水的棉絮。
苏夏抱着一杯冰美式,站在“筑境”设计工作室楼下的梧桐树荫里,
第无数次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落地窗。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隐约能看见里面伏案的身影。背挺得很直,像一株被强行按进狭窄花器里的青松,
带着种近乎倔强的孤绝。那是顾因。苏夏吸了口冰咖啡,冷气顺着喉咙滑下去,
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越来越清晰的燥热。她认识顾因快一年了,
从在一次行业峰会上远远看见他开始,这个名字就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发了疯似的生根发芽。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对顾因这么上心。圈内人提起顾因,
总是带着复杂的语气——天才的建筑师,年纪轻轻就拿遍了国内外大奖,
设计风格凌厉又充满破碎感,像冰面上的裂痕,美得让人胆寒。可同时,
他也是出了名的孤僻、冷漠,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工作室的门永远对人紧闭,
像一座拒绝访客的孤岛。苏夏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找他,是在三个月前。
她打听到他常去市立图书馆的古籍部查资料,
就抱着本根本看不懂的《营造法式》在那里蹲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下午,
看到他抱着一摞厚厚的图纸从阅览区走出来。她当时紧张得手心冒汗,
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上去,把手里刚买的热可可递过去,声音都在发颤:“顾……顾老师,
您的热可可。”男人停下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那是苏夏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的眼睛,很深,
像结了冰的湖,没什么温度,却又好像藏着翻涌的暗流。他没接,也没说话,
只是那双眼睛平静地扫过她,然后移开,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热可可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烫得她指尖发麻,可心里却比那杯可可凉得多。
但苏夏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旦认定了,
就会像向日葵追着太阳那样,执拗得近乎笨拙。从那天起,
她成了顾因生活里一个不请自来的影子。她会算好时间,在他去工作室的路上“偶遇”,
递上一份刚出炉的三明治;会打听清楚他的口味,
每天下午准时送来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冰美式;会在他工作室楼下的梧桐树下等很久,
只为在他偶尔开窗透气时,能笑着跟他打声招呼。大多数时候,她得到的都是沉默。偶尔,
他会皱着眉说一句“不用了”,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今天也一样。
苏夏看了看腕表,下午三点半,正是顾因可能需要一杯咖啡提神的时间。她深吸一口气,
推开了工作室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前台的小姑娘已经认识她了,
无奈地冲她笑了笑:“苏小姐又来了。”“嗯,林姐,顾老师在吗?
”苏夏把手里的冰美式递过去,“帮我给他送进去?
”林姐叹了口气:“顾老师今天一早就把自己关在里面了,说谁都不见。
而且……”她压低声音,“他昨晚好像又没回去,你看他眼下的黑眼圈,估计又熬了通宵。
”苏夏心里轻轻揪了一下。她知道顾因工作起来有多拼命,那种近乎自毁的专注,
让她既佩服又心疼。“没事,我不打扰他,就把咖啡放门口。”苏夏踮起脚尖,
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眼,“他胃不好,总喝咖啡也不行。我带了点小米粥,
你帮我热一下,等他出来了提醒他喝点?”林姐接过保温桶,
看着苏夏明亮又带着点担忧的眼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行吧,我尽量。”苏夏笑了笑,
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哐当”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压抑的咳嗽声,听起来格外难受。她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门没锁,
她轻轻一推就开了。工作室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烟草和图纸油墨混合的味道。顾因趴在巨大的绘图桌上,
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旁边散落着摔碎的玻璃杯,
水渍溅湿了几张画了一半的图纸。“顾因!”苏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快步跑过去。
顾因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看到突然闯进来的苏夏,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惯常的冷漠覆盖:“谁让你进来的?
出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强撑的虚弱。“你都这样了还赶我走?
”苏夏蹲下身,想去扶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看着地上的碎玻璃,
又看了看他紧捂着胸口的手,急道:“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药呢?你带药了吗?
”顾因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似乎在忍受着什么。苏夏知道他的脾气,
此刻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她当机立断,转身走出工作室,对前台的林姐说:“林姐,
麻烦你帮我打个120,顾老师可能胃出血了。”林姐吓了一跳,赶紧拿起电话。
苏夏又跑回工作室,这次顾因没有再赶她。他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
脖颈的线条绷得很紧,脸色苍白如纸。苏夏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玻璃,动作尽量轻,
怕打扰到他。她捡起一张被水渍浸湿的图纸,上面画着一个极具张力的建筑模型,线条凌厉,
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像一座遗世独立的孤岛。“这是……你新的设计方案?
”苏夏轻声问。顾因没有睁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很漂亮。
”苏夏真心实意地说,“但……好像有点太孤单了。”顾因的睫毛颤了一下,依旧没说话。
苏夏把清理好的玻璃碎片扔进垃圾桶,又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吧,会舒服点。
”这次,顾因没有拒绝。他接过水杯,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有些颤抖。他喝了一小口,
然后把水杯放在桌上,看着苏夏,眼神复杂:“你为什么总缠着我?”这个问题,
他终于问出口了。苏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
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因为我觉得,你好像需要一个人缠着你啊。
”顾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需要。”“你需要的。”苏夏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顾因,你不能总把自己关起来。你看你,不按时吃饭,不按时睡觉,生病了也没人知道。
你这样……”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会垮掉的。”顾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他别过头,看向窗外紧闭的窗帘,声音冷硬:“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苏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固执的温柔,“我认识你,我关心你,
所以你的事,就与我有关。”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停在了楼下。
医护人员拿着担架走进来,顾因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抗拒。“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而晃了一下。苏夏赶紧扶住他:“别逞强了,
去医院检查一下放心。”医护人员也劝了几句,顾因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他被扶上担架的时候,看了苏夏一眼,眼神里有什么东西,苏夏没看懂,像是感激,
又像是别的什么。苏夏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做检查,办手续,拿药,她忙前忙后,
像个陀螺。顾因靠在病床上,看着她穿梭在病房和护士站之间的身影,眼神有些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了。父母早逝,亲戚疏远,他习惯了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孤独对他来说,不是惩罚,而是常态,甚至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他筑起高墙,
拒绝所有人靠近,以为这样就能避免再次受到伤害。可苏夏就像一缕不请自来的阳光,
带着执拗的温度,一点点穿透他墙上的缝隙,照进他早已习惯了黑暗的世界。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急性胃出血,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和过度劳累引起的。
医生说幸好送来得及时,再晚一点可能会有危险。护士给顾因挂上点滴,叮嘱他要好好休息。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药液滴落的声音。苏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削着一个苹果,
动作有些笨拙,果皮断断续续地掉下来。“你不用在这儿守着。
”顾因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没事,我反正也没什么事。”苏夏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
放进盘子里递给他,“医生说你要吃点清淡的,这个可以吃。”顾因没接,
只是看着她:“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在他看来,所有人的接近都带有目的,
利益交换,各取所需。苏夏这样毫无保留的付出,让他感到不安,甚至恐慌。
苏夏拿着盘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像盛满了夏夜的星光:“我想让你好好的。”她的语气太真诚,太干净,
让顾因准备好的所有防备都瞬间失效。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夏见他不说话,也不尴尬,自顾自地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你先睡一会儿吧,
我在这儿守着,有事叫我。”顾因确实累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紧绷让他疲惫不堪。
他闭上眼睛,却没有立刻睡着。他能听到苏夏轻微的呼吸声,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那味道很清新,像雨后的草地,
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感到如此安心。
他不知道,这缕偶然闯入的夏光,将会如何彻底改变他的人生。也不知道,
这份看似单向的追逐,最终会变成一场怎样深刻的羁绊与救赎。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进来,
落在苏夏安静的侧脸上,也落在顾因沉睡的眉眼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带着一种温柔的预兆,悄然向前。第二章:暖意渐融顾因在医院住了七天。这七天里,
苏夏几乎是以病房为家。她每天早上提着保温桶准时出现,
里面装着精心熬制的小米粥、南瓜粥或是蔬菜瘦肉粥,都是些养胃的清淡食物。
中午会带一份简单的盒饭,自己匆匆扒几口,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顾因说话——或者说,
是她一个人说,顾因偶尔听着。一开始,顾因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靠在床头看专业书,或是对着笔记本电脑修改图纸,对苏夏的絮絮叨叨充耳不闻。
苏夏也不气馁,从今天天气不错讲到公司楼下新开的花店,
从吃到了难吃的外卖吐槽到看到了有趣的段子,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
叽叽喳喳地在他身边跳跃。转变发生在第五天下午。那天苏夏带来了一小盆多肉植物,
胖乎乎的叶片裹着一层白霜,看起来憨态可掬。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放在窗台上,
转头对顾因说:“医生说病房里放些绿植心情会变好,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可爱?
它叫‘玉露’,不用经常浇水,很适合你这种……嗯,比较忙的人养。
”她本来想说“比较懒的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更委婉的说法。
顾因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那盆小小的多肉上,顿了顿,才看向苏夏:“你很闲?
”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跟她搭话,虽然语气依旧淡淡的。苏夏眼睛一亮,
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也不是很闲啦,就是……挤时间还是有的。
”她怕他觉得自己是在耽误工作,赶紧补充,“我把笔记本带来了,偶尔也会处理点事情的。
”顾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床头柜,那里确实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一些策划方案的草稿。他没再说话,重新看向电脑,但苏夏注意到,
他的嘴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那天晚上,苏夏讲起自己小时候爬树掏鸟窝,
结果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哭着回家被妈妈追着打的糗事。讲到好笑的地方,
她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笑出了泪。她笑够了,
才发现顾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电脑,正看着她。灯光下,
他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角,映着她的身影,竟有了一丝极淡的暖意。“很开心?”他问。
“嗯!”苏夏用力点头,“想想小时候的事,觉得挺有意思的。”顾因沉默了一会儿,
低声说:“我小时候,没爬过树。”苏夏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可能没什么童年乐趣。
她心里微微一软,轻声说:“那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爬山吧?我们家后面有座山,
山顶有棵特别大的橡树,秋天的时候叶子全红了,可漂亮了。”顾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嗯”了一声。但那声“嗯”很轻,不像之前的拒绝,倒像是一种默许。苏夏的心,
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丝丝的,带着点甜。转折发生在一个午后。
苏夏帮顾因整理床头柜,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
把他放在最上面的一个旧相册吹得翻了页,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照片上是一家三口,
年轻的夫妇笑得温柔,中间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眉眼间已经能看出顾因现在的轮廓,
只是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倔强,嘴角却微微上扬,眼神清亮,不像现在这般沉郁。
苏夏弯腰捡起照片,刚想放回去,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攥住。顾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带着痛苦、愤怒,还有深深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呼吸急促,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谁让你碰的?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低吼。苏夏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看到他眼底的痛苦,瞬间就忘了疼,只剩下心疼。“对不起,
对不起顾因,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道歉,把照片递给他,“风刮掉的,我马上放回去。
”顾因猛地抢过照片,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病房里陷入了难堪的沉默。苏夏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她以为顾因会再次把她赶走时,他突然开口了,
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的石头:“那是我父母。”苏夏惊讶地抬起头。“他们也是建筑师。
”顾因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飘远,像是在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我十二岁那年,
他们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意外,脚手架塌了,他们当时正在现场勘查,
没来得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但苏夏明白了,那场事故,
不仅夺走了他的父母,也夺走了他眼里的光。她默默地走到床边,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的手很凉,带着常年握画笔留下的薄茧。
顾因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想抽回手,但苏夏握得很轻,却很坚定。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动。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都过去了。
”苏夏轻声说,“顾因,你不用一直抱着过去不放的。”顾因转过头看她,
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阴霾,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松动。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理解和心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闭上眼,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从那天起,顾因对苏夏的态度,明显柔和了许多。
他会主动跟她说话,问她工作上的事,听她讲那些琐碎的日常。苏夏带来的粥,
他会全部喝完;她说的笑话,他虽然不会笑出声,但眼角会微微弯起;她看图纸看得入神时,
他会提醒她“离远点,伤眼睛”。顾因的新设计方案遇到了瓶颈。那是一个美术馆的项目,
他最初的设计稿线条凌厉,结构封闭,像一个巨大的金属盒子,充满了疏离感。
评审日期越来越近,他却怎么也改不下去,急得嘴角起了燎泡。那天晚上,
苏夏陪他加班看图纸,看着那封闭的结构,突然想起了什么。“顾因,
”她指着图纸上厚重的墙壁,“你看,这里是不是太堵了?
”顾因皱着眉:“美术馆需要避光,封闭性必须好。”“可是艺术品也需要呼吸啊。
”苏夏想了想,“我上次去苏州园林,看到那些老房子,墙虽然厚,但都会留一扇小窗,
或者一个漏景,阳光能照进来,风也能吹进来,感觉就特别透气。你说,
美术馆里要是能有这样的设计,会不会更有感觉?”她的话像一把钥匙,
突然打开了顾因脑子里的某个开关。他盯着图纸,沉默了很久,眼睛越来越亮。突然,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笔,在原来的设计稿上狠狠地划了几道,然后重新开始画。
苏夏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不再是之前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而是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那天晚上,顾因一夜没睡。
天亮的时候,他拿出了一张全新的设计图。原来封闭的墙壁被打通,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贯穿整个美术馆的玻璃连廊,从入口一直延伸到顶层,像一条流动的光带。
阳光可以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每一件艺术品上,也照亮了参观的路径。整个设计,
既有现代的凌厉,又有了温暖的流动感,像是在冰冷的金属上,开出了一朵温柔的花。
“怎么样?”顾因转头问苏夏,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像个等待老师评价的学生。
苏夏看着图纸,眼睛闪闪发光:“顾因,这太漂亮了!就像……就像你心里的那扇窗,
打开了。”顾因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了一个极浅、却真实存在的笑容。那笑容很淡,
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夏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顾因出院那天,苏夏来接他。
他瘦了些,但气色好了很多,眼底的阴霾散去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苏夏想帮他拎包,他却自己拎了起来,只把那盆小小的“玉露”递给了她。“拿着。”他说。
苏夏笑着接过来:“你想养着?”“嗯。”顾因点头,“你教我。”苏夏的心,
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出院后,苏夏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蹲守,但她的痕迹,
却以另一种方式,渗透进了顾因的生活。她知道顾因不看天气预报,总是忘记带伞,
就买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放在他工作室的玄关,贴上便签:“下雨记得带伞,别淋感冒了。
”她发现顾因的工作室临街,车流声很吵,影响他画图,就悄悄联系了装修公司,
自费给他把临街的窗户换成了隔音玻璃。顾因发现后,把钱转给她,她又退了回去,
附言:“就当是感谢你让我看了那么多漂亮的设计图。
”她听林姐说顾因小时候爱吃外婆煮的糙米粥,带着点淡淡的焦香,就回家问了妈妈,
又查了菜谱,练了好几天,终于煮出了差不多味道的粥。第一次端给顾因时,他喝了一口,
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顾因也在变。
他会在苏夏晚到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门口;会在苏夏抱怨工作累的时候,
递给她一杯热牛奶;会在她感冒鼻塞、说话瓮声瓮气时,皱着眉把自己的备用外套扔给她,
语气硬邦邦的:“穿上,别传染给我。”苏夏知道,那不是嫌弃,是关心。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天。顾因需要一份绝版的《民国建筑手稿精选》,遍寻不得。
苏夏听说后,打听到市郊的一家旧书市场可能有,二话不说就冒雨赶了过去。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她跑了三个旧书摊,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本书。回来的路上,
出租车堵在了半路,她怕书被淋湿,把书紧紧抱在怀里,自己却淋成了落汤鸡。晚上,
苏夏发起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被同事送进了医院。顾因接到电话时,
正在开项目评审会。那是他那个美术馆方案的关键评审,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着他做最终陈述。但他听到“苏夏发烧住院了”几个字时,
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抱歉,我有点急事。”他对一脸错愕的评审专家说了一句,
抓起外套就冲出了会议室。这是顾因第一次,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打断重要的会议。
他赶到医院时,苏夏还在昏睡,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
医生说她是淋雨引起的急性上呼吸道感染,烧到了39度5,需要住院观察。
顾因坐在病床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指尖快要碰到时,又猛地收了回来,动作笨拙而生涩。
他守了她一整夜。天亮的时候,苏夏终于退了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顾因。他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苏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伸出手,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手指刚碰到他的皮肤,
顾因就醒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她醒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声音有些沙哑:“醒了?感觉怎么样?”“好多了。”苏夏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评审会……”“结束了。”顾因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方案过了。”“真的?太好了!
”苏夏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看着她由衷为自己高兴的样子,
顾因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渐渐消散了。他站起身,
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医生说你醒了可以喝点水。”苏夏接过水杯,小口地喝着。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鸟鸣声。“顾因,”她突然开口,“谢谢你。”顾因看着她,
没说话。“谢谢你来看我。”苏夏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很开心。”顾因的喉结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下次……别再冒雨跑了。”“嗯!”苏夏用力点头,
像个得到命令的士兵。顾因的美术馆方案,最终获得了金奖。庆功宴办得很隆重,
业内的名流来了很多。顾因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人群中,
从容地应对着各种祝贺和寒暄。他不再是那个孤僻冷漠的建筑师,眉宇间多了几分温和,
虽然话依旧不多,但眼神里有了温度。苏夏站在角落里,看着被众人围绕的他,
心里充满了骄傲。宴会进行到一半,顾因摆脱了人群,径直向她走来。他手里拿着一杯温水,
递给她:“少喝点酒。”苏夏接过水杯,笑着说:“恭喜你啊,顾大设计师。”顾因看着她,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得像一幅画。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叫她的名字:“苏夏。”“嗯?
”“谢谢你。”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酒后微醺的柔软,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真的,
谢谢你。”苏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顾因看着她泛红的脸颊,
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夏的手指颤了一下,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心跳声。月光透过宴会厅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像一层温柔的纱。那一刻,苏夏知道,她追了这么久的太阳,终于也向她伸出了手。只是,
幸福来得太突然,太美好,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她抬起头,看着顾因温柔的眉眼,
轻声说:“顾因,你要一直好好的,好不好?”顾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