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里全是人,黑压压一片。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花香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怪怪的,
墙上挂着陈屿的大照片,下面堆满了白花,林晚看着那张照片,觉得特别陌生,
他明明前几天还在跟她说话。林晚站在角落里,像个木头人,黑裙子裹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说“节哀”、“保重”,她只会点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就剩个壳子撑着。葬礼总算结束了,人也慢慢散了,
林晚谢绝了别人送她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去了陈屿租的房子。他爸妈年纪大了,撑不住,
收拾东西的事就落她头上了,外面还在下雨,烦人得很,她掏出钥匙开了门,
一股属于陈屿的味儿就冲过来——干净的洗衣粉混着点旧书味儿,
这味儿比殡仪馆的香烛还呛人,林晚鼻子一酸,赶紧靠在门上喘了几口大气。
屋里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茶几上摊着本没看完的书,旁边是他喝剩的咖啡杯,
杯底留着点褐色的印子,沙发上搭着他那件常穿的灰色开衫,以前阳光好的时候,
他总坐在这儿看书,现在外面灰蒙蒙的,雨下个没完。门铃突然响了,吓了林晚一跳,
她走过去开门,是个邮递员,帽子肩膀都湿了。“林晚吗?挂号信,签个字。
”邮递员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厚厚的,边角有点卷。林晚接过信封,
眼睛扫到上面的字——心脏猛地停了一下,接着咚咚咚狂跳起来,那字她太熟了,
是陈屿的字!十年了,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她的手抖得厉害,签收单差点拿不住,
胡乱签完字,邮递员走了。林晚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信封沉甸甸地压在她腿上,她死死盯着信封右上角那个蓝色的邮戳,
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陈屿葬礼的日子!
再看时间……那分秒不差的数字……那不就是医院宣布他没了心跳的时间吗?
林晚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信……是那时候寄出来的?开什么玩笑?她手指哆嗦着,
抠了半天才撕开信封,一叠信纸掉了出来,是他常用的那种纸,林晚抖开信纸,
陈屿的字跳进她眼睛里。“晚晚,看到这封信可别吓着哦。
” 开头还是他平时跟她说话的语气。“现在外面下雨没?最好别下。
” 林晚抬头看了眼窗外,雨下得正欢,她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进手术室了,
医生说,就这一锤子买卖了……” 信上的字像针一样扎林晚的眼睛,扎得她心口疼,
他写得还挺轻松,带着点希望,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还写手术前的准备,写他有点小紧张,
又写他信得过医生。然后,话锋一转:“……晚晚,要是运气好,手术成了,
明天要是出太阳,我想约你去公园那棵老槐树底下坐坐,这次,我不等了,十年了,
有些话憋太久,也拖太久,我得当面跟你说清楚。
”“有些话要留到以后……” 这句话像鬼一样在林晚耳边响起来,带着过去那些画面,
一下子把她砸懵了。她攥着信纸,像攥着火炭,又像抓救命稻草。眼前发黑,
额头咚地一声磕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板贴着脸,可心里烧得慌。十年的事,
被这封信搅得翻江倒海,全涌上来了。- 初遇 -大学图书馆靠窗位置,阳光特别好。
陈屿低着头看一本厚书,画着什么,侧脸挺好看,林晚抱着一堆书走过去,脚下一绊,
书哗啦掉一地,最上面那本正好砸他摊开的书上。她慌里慌张地蹲下去捡,
嘴里不停说对不起,一抬头,撞上陈屿带笑的眼睛,像温水一样,阳光照在他嘴角,
也照得林晚心跳乱七八糟。......- 陪伴 -数不清的晚上在工作室熬夜画图,
俩人戴一副耳机听歌,挡掉外面的累。林晚画得不好被老师骂哭了,陈屿啥也不说,
默默递过来一杯热奶茶,齁甜,他熬夜做的模型拿了系里第一,他上台领奖,
林晚在下面看着,比自己得了奖还高兴,笑得合不拢嘴。陈屿下台穿过人群看她一眼,
啥也不用说了。......- 试探 -毕业散伙饭,喝了点酒,气氛黏糊糊的。
陈屿坐林晚旁边,白衬衫袖子卷着,不知道谁点了首情歌,味儿更对了。他扭过头看林晚,
脸红红的,眼睛特别亮,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林晚手心全是汗,指甲掐着肉,结果,
陈屿最后只是用力拍了下她肩膀,声音有点哑:“晚晚,以后……以后再说吧。
” 他眼里那点东西,是挣扎?还是怕?后来每次感觉到了,林晚就试探着说:“陈屿,
“你看人家小情侣多好……” 陈屿总是用那种哄小孩但又特别坚决的口气挡回来:“晚晚,
好话不怕晚,得挑个好时候,再等等,行不?” 留林晚一个人在那儿干瞪眼,心里憋得慌,
那“以后”,那“好时候”,到底啥时候?......“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炸雷在林晚脑子里滚,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疯了的狗,
眼睛在陈屿整齐得要命的屋子里乱扫,最后盯住他那张大书桌,那是他的地盘。林晚扑过去,
哐哐拉开抽屉,上面两层是整整齐齐的文件、笔、尺子、眼镜盒……跟他的人一样,
最底下那层,有个带锁的抽屉,锁着!她使劲拽,纹丝不动,急得她浑身冒火,钥匙!
钥匙呢?林晚突然想起来,有一次陈屿站在书架前,
从一本厚厚的《世界建筑史》里抽了张纸条给她,笑着说:“重要的东西,
就得放个显眼又不显眼的地儿。”当时以为他逗人呢,林晚冲到那排大书架前,眼睛扫过去,
那本墨绿色、烫金字的《世界建筑史》就在高处,她踮脚,费劲地把它抽出来,书死沉,
翻开硬壳封面,在书页和封皮夹缝里,躺着一把小铜钥匙,冰凉。她的手抖得快拿不住书,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咔哒”,抽屉开了。里面东西不多,最上面,
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硬纸,林晚吸了口气,抖着手打开,白纸黑字,医院的抬头,
那些冷冰冰的词儿像刀子——晚期恶性肿瘤,确诊日期,半年前!诊断书最后一行,
那几个字冷得刺骨,直接判了死刑,那张纸轻飘飘的,可拿在手里像有千斤重。诊断书下面,
是一堆乱糟糟的信纸草稿,林晚一张张翻,心像被揉碎了又踩扁,日期都是确诊那几天写的,
开头试了好几种:“晚晚,有件事得跟你说……”、“晚晚,对不起现在才……”、“晚晚,
你别怕……” 字写得一会儿像鬼画符,力透纸背,一会儿又卡住,墨水都洇开了,
涂涂改改,就想找个不那么吓人的说法,告诉她这个最吓人的事。结果,
所有草稿都没写到那个“癌”字,陈屿到底没敢写出来,没敢亲手把这绝望递给她,
他选了另一条路——那封塞进老邮筒的信,把希望都押在那上头了。
林晚眼睛扫到书桌边上的台历,半年前那个日期,用红笔狠狠地圈了好几圈,就是确诊当天,
手术当天那页,陈屿用蓝笔写了个小小的字:“晴”,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晴”…… 他盼着手术那天是个大晴天,林晚扭头看窗外,灰天,冷雨,没一点商量,
现实硬邦邦的,把他最后一点念想浇得透心凉。就在林晚快被这难受劲儿撕开的时候,
一个快忘干净的画面,像沉船一样浮出来了——大概就是半年前,深秋,天阴得厉害。
她下班抄近路,走小区后面那条老巷子,巷子口杵着个老掉牙的邮筒,绿漆都掉了,
像个没人要的破铁罐,她刚走过,就看见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邮筒前,是陈屿,
他好像犹豫了一下,胳膊一抬,把一个厚牛皮纸信封,
飞快地、有点狠劲儿地塞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投信口,快得有点慌。当时林晚就觉得怪,
这年头谁还用这破邮筒寄信?而且他躲躲闪闪的,像怕人看见,她叫了他一声,
陈屿没听见似的,低着头,快步拐进巷子没影了,那点小疑惑,
很快就被乱七八糟的日子冲没了。“慢邮筒……” 这三个字像冰锥子扎进林晚脑子,
那个邮筒!那个塞信的动作!陈屿塞进去的,就是这封信!
就是他押上所有希望、装着十年憋着没说的话的信!他塞信那会儿,心里该多难受,
又多盼着啊?这念头像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林晚脑子里的雾,
也带来了透心凉的绝望和一股疯劲儿!陈屿塞信那会儿,是在跟老天爷求一个“以后”。
“灵车……殡仪馆……” 这几个字烫得林晚脑子疼,她像被电了似的从地上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