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骂是什么意思

年级第一的顾淮是个精密机器，连微笑角度都经过函数计算。艺术生陈屿永远浑身松香，

抱着大提琴穿过人群像穿越无人区。他们最激烈的交流是顾淮摔了陈屿的乐谱：“吵死了。

”直到高三体检报告飘落——陈屿的白血病确诊单出现在顾淮桌上。

顾淮失控砸了校长办公室：“把他从名单撤掉，手术不能等！”“谁说是自愿退学？

”校长调出监控，画面上陈屿正撕掉录取通知书，“他说省下手术费…换你保送名额。

”顾淮跑向医院时，陈屿在夕阳里调琴弦：“能…再骂我一次吗？”午后的阳光漫进教室，

给每张课桌镀上无差别的金色，唯独照不进顾淮眼底。他端坐在第一排正中央，

背脊挺拔如同尺规量过，握笔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丝毫颤动。面前摊开的数学试卷，

空白处早已被锋利如刀锋的解题步骤填满，逻辑链条完美得如同冰冷的机械。

偶尔有人凑近低声问询，他只偏过几不可察的一度，下颌线条绷出矜持的距离感，

公式化的答案从薄唇吐出，既高效又疏远。精密。

他像一架输入“学习”和“竞争”固定指令的机器，在年级排行榜顶端恒速运转，

绝不浪费额外一分一毫的情绪燃料。教室的后门，在这近乎凝固的秩序里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缕全然不同的气息逸入——松香特有的、带着点木屑灰尘的温暖气味。

抱着巨大琴盒的陈屿侧身挤进来，略显宽大的深色毛衣袖子蹭过门框，琴盒边缘刮过门框，

发出短促的呜咽般的闷响。前排的精密仪器，顾淮，那完美弧度的眉峰，

几不可察地皱拢了一下。陈屿对前方的骚动置若罔闻，他抱着那棕色的大琴盒，

笨拙地穿过一排排课桌椅构成的复杂丛林。他步伐显得有些沉重，

目光笔直地投向靠窗最后排那个属于他的孤岛座位。有人抬头看他，视线或好奇或探究，

可这些视线落到他身上，却如同光线穿透雾霭，激不起一丝波澜。

他不是在穿越热闹喧腾的人群，而是在穿越一片寂静广袤的空地，一个无人区。

唯有肩臂之下那冰冷沉重的琴盒，才拥有与他真实触碰的密接。教室里重新沉淀下来，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是蚕在啃食桑叶，单调绵密。顾淮的耳力却远超常人，

他能从这片窸窣中，精准捕获到属于陈屿的细小声响：一声努力压抑却依旧撕心裂肺的咳嗽，

随后是保温杯盖子旋开的吱扭声、小药瓶碰撞的清脆细碎，最后是急促的吞咽水流声。

顾淮的目光胶着在眼前的数学题上，那墨迹淋漓的复杂符号几乎让他眼睛干涩发疼，

他却执拗地不肯挪开，身体绷紧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那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浑身松香的异类，其所有不合时宜的声响与动作，

都如同尖锐指甲刮擦过他绷紧的神经。“哗啦——！”是纸质材料被小心翻动的轻响，

紧随其后的，是一两声模糊的气音，来自陈屿的座位上。

顾淮终于“咔哒”一声狠狠攥紧了手中的笔，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去。窗边，陈屿正微微低头，

专注地整理着那厚厚一摞翻动时容易发出脆响的五线乐谱，额前过长的碎发垂下来，

遮住了他小半边沉静的脸孔。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顾淮的喉咙口，炙烤得他舌尖生痛。

他不清楚自己在怒什么。或许是陈屿不合时宜的笨拙声响打扰了寂静秩序，

或许是那乐谱发出的噪音挑衅了他所习惯的宁静，

又或许——仅仅是陈屿那沉溺于音乐、浑然无视周遭的存在本身。顾淮猛地起身，

带着一股生硬逼人的劲风走到最后一排，他的身影如乌云笼罩在陈屿课桌上，

将微弱的光线全部挡了个严实。陈屿终于抬起头，额发滑开，

露出一双仿佛隔着遥远烟波的浅褐色眼睛，含着些许疑惑和更深沉、无法言喻的东西，

安静地看着顾淮。没有任何预兆，顾淮突然俯身，一把抄起陈屿桌角那叠厚厚的打印谱纸，

动作粗鲁得如同拽起一件垃圾，在陈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手臂高高扬起——“哐！

”刺耳的巨响撕裂了整个教室的寂静。那叠五线谱被狠狠摔在坚硬的桌面上，

雪白的乐谱像被炮弹击中的鸽群，瞬间炸开，打着旋儿飞向四面八方，飘飘荡荡地撒了一地。

几张零散的，甚至落到顾淮的鞋面上。“吵死了。”顾淮的声音冰冷，

像一块刚从冰柜里取出、砸在地上碎裂开来的冰，每一个棱角都散发着尖锐的寒意。

他咬着牙，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滚远点练琴。”空气冻结了，

无数双眼睛灼烧过来。陈屿像是被那个“滚”字钉在了座位上，僵直了一瞬。

他的脸色本就比常人更苍白，此刻更是血色褪尽，呈现出一种近似于薄胎白瓷的脆弱感。

他垂着眼，盯着散落脚边一张沾染了鞋印的乐谱，纤长的眼睫遮住了所有的情绪翻涌。片刻，

没有任何言语，他慢慢、慢慢地弯下腰，开始一张一张捡拾那些被摔烂的纸张。

顾淮看着那倔强沉默的低垂头颅，胸口那股邪火非但未熄，反而像浇了油，烧得更旺。

他猛地转身，鞋底几乎碾着散落的白纸，大步流星离开那片狼藉，回到自己的座位时，

拉椅子的力道又狠又重，像一头烦躁不安的困兽挣脱了无形束缚。死寂。

只有陈屿捡拾纸张时，指尖划过粗糙纸面的声音。离高考不足百日。

高三年级的空气像是被压实的水泥，沉甸甸地禁锢着每一个人的呼吸。模拟试卷飘雪般落下，

课桌上堆砌起新的纸山。值日生照例清理着讲台桌面积累的杂物，

在顾淮那张因过度使用而微微凹陷的椅子上，整理出几份被遗忘的陈旧讲义。其中，

一张对折的、边缘已经略微卷曲磨损的白色单子，夹杂在物理习题的间隙里无声滑落。

它打着旋儿，轻飘飘地坠在顾淮堆满书本资料的课桌一角，

正好停在他刚刚展开的另一张数学试卷上，遮住了几何图形下方复杂的解题辅助线。

顾淮的笔尖悬停，锋利的视线下意识扫向那张碍事的废纸。

—— 市第一医院血液科检验报告单姓名：陈屿冰冷的铅字瞬间化作了无数根尖锐的冰凌，

狠狠刺入顾淮的眼球，再顺着神经凶猛凿向他的大脑深处。

他身体里那根支撑了十几年的、名为“理性”的钢筋，就在这无声的撞击中，

骤然弯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的目光像被烧红的烙铁，

死死钉在下方几个狰狞跳动的字眼上：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诊断建议那一栏，

用加粗字体清晰地印着：立即入院准备骨髓移植手术，切勿延误。

“立即…入院……”他喃喃重复，声音嘶哑得几乎只余气音，

每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着渗血的喉咙，

“勿…延误……”后面那些医学术语变成模糊的墨色漩涡，急速旋转，

将他整个意志都拖拽着沉沦下去。顾淮猛地站起身，

带起的劲风将桌上那张轻飘飘的判决书掀飞，

着旋落在一份摊开的、印着红头的学校内部文件上——那是关于推荐保送生的最终名单公示。

顾淮甚至顾不上去看清那名单上的内容。视野里只剩下那张在微风中不安抖动的医院报告单，

白纸黑字如同审判。大脑里那根紧绷至极限、名为“精密仪器”的弦，

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尖锐的崩裂声。他从未体验过如此陌生又汹涌的力量，

这股力量裹挟着他的双腿，像失控的列车，撞开挡路的桌椅，撞开周围惊愕低呼的同学，

以一种完全背离其“精密”内核的方式，不管不顾地朝走廊尽头的校长办公室冲去。

脚步砸在冰冷的瓷砖地面，砰砰作响，每一步都像踏在心脏的鼓膜上。冲到那扇深红木门前，

他甚至忘了要敲门——或者说，他此刻的力量只够用来摧毁，而不是遵循规则。

积聚在身体里快要爆开的岩浆，汇聚到紧握的拳头。“砰！！！”一声沉闷巨响，

那扇象征着权威与规则的厚重木门竟被他一拳狠狠砸开，门板猛地撞在后面的墙上，

发出令人心悸的“哐啷”声。办公室里坐着教导主任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

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巨大的撞击声让他们猛地抬头，脸上写满愕然。

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校长，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眉头已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破门而入的顾淮。可顾淮根本看不见这一切。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了理智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步踩在光亮如镜的瓷砖上，

都带起沉闷的回响，一直冲到那宽大的办公桌前。

他看到桌上赫然摆放着那张他刚刚才惊鸿一瞥的文件——高三推荐保送生最终名单公示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