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天，算命的瞎子说我们温家四姐妹，命中带煞，必有一场因男人而起的血光之灾。
我爹不信，将他乱棍打了出去。可我知道，他算准了。因为就在前一晚，
我撕碎了三妹写给镇上书生裴衍的情诗，然后换上了我的。第二天，
裴衍那封浸着墨香的回信，就躺在了我的妆台上。那信上的字迹，
比我见过的任何山水画都动人。我的好妹妹们，别怪长姐心狠。毕竟，
裴郎那样清风霁月的人物，只能属于我一个。这场仗，从一开始，你们就输了。01“长姐，
你闻闻，这可是我托人从京城寻来的‘玉肌散’，据说用了能让肌肤吹弹可破呢。
”三妹温婵扭着水蛇腰，捏着嗓子，将一个精致的瓷瓶递到我面前。
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瞟向我妆台上的信笺，话里有话：“裴家哥哥那样的人，
最是喜欢我们女子身上天然的香气，若是沾染了什么不该有的墨水味，怕是会惹他不喜。
”我拿起那封信，放在鼻尖轻嗅，墨香混合着他指尖的温度，仿佛还萦绕其上。
“三妹说的是，”我微微一笑，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一个檀木盒中，“不过，
裴郎与我谈的是诗词歌赋，是风花雪月，不像妹妹们，只想着皮相之争。”一句话，
让温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就在这时，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二妹温莺一身火红的骑马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的马鞭在空中甩了个脆响。
“装什么清高！温念，你以为送几首酸诗就能拿下裴衍了？我告诉你，男人最懂什么叫现实！
”她下巴一扬，满是傲慢，“我已经跟爹说了，
要出钱把镇东那条通往裴家旧宅的泥路修成青石板路！以后裴衍出门，脚不沾泥，
他只会念着我的好！”这话一出，我和温婵脸色都变了。温家是镇上首富，
修一条路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这份心意，却是重如泰山。温婵眼圈一红，泫然欲泣：“二姐，
你……你怎么能这样？那条路……那条路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我还想着，
等我攒够了私房钱就……”“你的私房钱？”温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你攒够，
裴衍都考上状元，娶八个老婆了！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哭啼啼！”看着她们狗咬狗，
我心里冷笑。我的好妹妹们，你们以为这就完了？我慢悠悠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她们耳朵里：“二妹，三妹，你们别争了。
爹爹是不会同意你们任何一个的。”温莺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我走到她们中间，
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你们忘了，裴郎何其风骨？他家虽贫，却最有傲气。
你们这般大张旗鼓地用金钱去‘帮’他，是在帮他，还是在羞辱他？
是想让他被全镇的人戳着脊梁骨，说他是个靠女人上位的软骨头吗？”我的话像一盆冷水，
瞬间浇灭了二人的嚣张气焰。她们只想着如何争宠，却忘了裴衍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最重风骨和名声。温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马鞭的手咯咯作响。
温婵也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后怕。我就是要让她们知道，论脑子，
她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那……那你说怎么办？”温莺憋了半天，不甘心地问。
我露出一个温柔得体的微笑，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自然是……静观其变。我们姐妹，
理应同气连枝，不是吗？”看着她们半信半疑地离开，我嘴角的笑意才慢慢隐去。同气连枝？
我打开檀木盒，再次看了一眼那封信。信的末尾，有一行极小的字：“闻姑娘画技超群，
不知可否为在下新著《南山集》添一幅插画？此书关乎在下秋闱之途，拜托了。
”《南山集》是他呕心沥血数年的文章策论，是他能否一举成名的关键。
为他的心血之作画上点睛之笔，这种深入灵魂的交融，岂是你们用金钱和皮相能比的？
妹妹们，这场仗，你们已经输在了起点。02第二天一早，我便让丫鬟备好了文房四宝，
将自己关在画室里。裴衍的《南山集》，我曾有幸拜读过草稿。其文风苍劲有力，
颇有大家风范。要为这样的文章配画，绝非易事。我凝神静气，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与他在南山寺偶遇的情景。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
立于千年古刹的碑林前，神情专注，气质清冷。山风吹过，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就是这个感觉。我提笔，饱蘸浓墨，在宣纸上一气呵成。画中，远山如黛，古寺藏幽，
一人独立，遗世而独立。我没有画他的正脸，只留给世人一个孤高的背影。画成，
我满意地端详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盖上我的私印。“大小姐，三小姐院里的丫鬟刚刚来报，
说三小姐不慎落水，发起高烧，想请您过去看看。”我的贴身丫鬟青儿在门外轻声禀报。
我放下画笔，嘴角勾起一抹冷然。又是这套。温婵的“不慎落水”，
一个月里总要上演个三四回。不是为了博取爹娘的同情，多得些赏赐，
就是为了陷害哪个她看不顺眼的丫鬟。这次，怕是冲着我来的。她大概是想用这种方法，
拖延我给裴衍画画的时间。“知道了，”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去库房里取那支去年宫里赏的老山参，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她补补身子。
我正在为裴公子的书稿配画，事关重大，实在走不开。”青儿领命去了。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温家，只有我温念，是唯一能与裴衍在正事上说得上话的人。
温婵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只会让她显得更加可笑。果然，没过多久，二妹温莺又来了。
她这次没那么嚣张，站在画室门口，看着满地的废画稿和桌上那幅已成的画，眼神复杂。
“你倒是真有几分本事。”她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承认。我头也不抬，
继续收拾着画具，仿佛没听见她的“夸奖”。“我问你，你昨天说的话，是不是在骗我们？
”温莺走进来，逼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裴衍会请你画画，所以才故意阻止我们修路？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她。“二妹，我若想阻止你，何须用骗？
我只需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裴郎，你猜，他会如何看你？”温莺的脸瞬间涨红：“你敢！
”“我为何不敢？”我站起身，与她对视，气势上分毫不让，“你以为我们姐妹间的争斗，
他当真一无所知？你信不信，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说与他听。你若真修了那条路，
第二天，裴郎就会搬出镇子，与我温家再无瓜葛。”这话半真半假，
却足以唬住头脑简单的温莺。裴衍那样的人，怎会容忍自己成为妇人们争风吃醋的战利品？
温莺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她恨恨地瞪着我，最终只能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我心中毫无波澜。对付温莺，要用阳谋，让她知道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对付温婵，要用无视，让她所有的小聪明都如同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至于那个还没出招的四妹温婉……她一向沉默寡言，心思最深，才是最需要提防的对手。
我将画稿小心卷好，放入画筒，吩咐青儿：“备车，去裴家。”我不仅要亲自把画送去，
还要让他看看，谁才是那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03裴衍的家，
在镇子最南边的一个小院里，院墙是半塌的泥坯，院门是两扇吱呀作响的旧木板。
与我们温家的雕梁画栋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就是这样的地方，
却收拾得一尘不染。院角种着几竿翠竹，石桌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
处处透着主人不俗的品味和风骨。我到的时候，他正在院中练字。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灰布衣，
袖子挽到臂弯，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神情专注，笔走龙蛇，每一笔都充满了力量感。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我，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温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他放下笔，
迎了上来。他的声音干净清朗，像山间的清泉。“事关裴公子的前程，小女子不敢假手于人。
”我将画筒递给他，微微福身。他接过画筒，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引我到石桌旁坐下，
为我倒了一杯清茶。“简陋之处，还望温姑娘不要嫌弃。”“裴公子说笑了，”我端起茶杯，
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此处清幽雅致，比那些金玉堆砌的牢笼，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的话让他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一笑。他知道，我说的是温家。“温姑娘的画，
在下已迫不及待想要拜读。”他打开画筒，小心翼翼地取出画卷，在石桌上缓缓展开。
当那幅画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时，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久久地凝视着画上那个孤高的背影，指尖在画卷上轻轻抚过，
仿佛在触摸一个失而复得的梦。“……这，就是姑娘眼中的在下吗？”他声音微哑。
“这是我心中的南山君子。”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我知道，他懂了。他懂我画的不仅是他的形，更是他的神，
他的魂。“温姑娘……”他喉结滚动，刚想说什么，院门外却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裴哥哥！你在家吗？”是四妹，温婉。我心中一凛，她怎么会来这里？裴衍眉头微皱，
显然也有些意外。只见温婉提着一个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衬得人格外娇俏可人。当她看到院中的我时，
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呀，长姐也在啊。”她甜甜地叫了一声，
仿佛我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我炖了些燕窝，想着裴哥哥读书辛苦，
特意送来给他补补身子。长姐，你不会怪我吧？”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可我却在她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挑衅。好一个温婉，
平日里不声不响，一出手就是杀招。她这是在告诉裴衍，我只会附庸风雅，
谈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她，却能体贴入微地照顾他的生活。
04裴衍的目光在我与温婉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那精致的食盒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四姑娘有心了。只是在下清贫，无福消受这等金贵之物。还请姑娘带回吧。
”他的语气客气，却透着一股疏离。温婉的脸色白了白，眼眶瞬间就红了。
“裴哥哥……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心疼你……”她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是我见犹怜。这招，比三妹温婵使得还要高明。我端坐不动，只静静地喝着茶，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知道，现在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温婉利用，
变成挑拨离间的工具。裴衍显然也有些头疼，他一个大男人，最应付不来女子的眼泪。
“四姑娘，你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裴公子，”我放下茶杯，打断了他的话，
站起身来，“画已送到，小女子也该告辞了。这燕窝是我四妹的一片心意，您若不收，
岂不是伤了她的心？您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算作……我温家为您新书的贺礼吧。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替裴衍解了围，又将温婉的个人行为，
上升到了整个温家的高度，削弱了她这份“特殊”的心意。同时，也再次点明了，
我来此是为了“新书”这件正事。裴衍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顺着台阶下：“既是温家的贺礼，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多谢。”温婉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精心准备的“二人世界”，
被我轻飘飘一句话就搅黄了，还变成了我们共同的人情。她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将食盒放在石桌上，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既然长姐都这么说了……那裴哥哥你一定要趁热喝。
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她逃也似的跑了。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裴衍。
“多谢温姑娘解围。”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举手之劳，”我重新坐下，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没想到，我这几个妹妹，竟给裴公子惹了这么多麻烦。
”“她们……”裴衍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她们都是天真烂漫的好姑娘。
”我心中冷笑。好一个“天真烂漫”。他不是不知道我姐妹几人那点心思，
只是不愿点破罢了。又或者，他也在享受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这个念头让我心中一紧，
生出一丝不快。“裴公子谬赞了，”我收敛心神，淡淡地开口，“小女子今日前来，
除了送画，还有一事相求。”“温姑娘请讲。”“我听闻，城南‘一品居’的掌柜，
近日在寻一幅能镇店的山水画。我这幅画，虽是为公子而作，但若能换些笔墨钱，
助公子安心备考，也算是物尽其用。”我看着他，目光坦然，“只是小女子不便抛头露面，
不知可否请公子代为引荐？”这话一出，裴衍彻底愣住了。他大概以为，我与其他姐妹一样，
送东西就是送东西。却没想到，我送的这份“礼”，不仅不求回报，
反而还能为他换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感动，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愫。“温姑娘……”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何至于此？”“我说了，这是我心中的南山君子，”我站起身，
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君子之途，不应被俗物所困。小女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