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茶水间最角落,塑料凳硌得屁股疼。手里捏着半根辣条,油乎乎的红油沾在指头上。
离下午上班还有二十分钟,够我吃完这点存货,再灌两口凉白开压压惊。“屿姐!
” 一声脆响,吓得我手一抖,辣条差点掉地上。新来的前台小妹鹿荧,顶着一头粉毛,
像颗移动的糖果炮弹冲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塑料盒,里面五颜六色全是零食,
晃得我眼花。“屿姐!看我给你带的!” 她把盒子“哐当”往小圆桌上一放,盖子掀开,
浓郁的奶油香精和巧克力味瞬间盖过了我的辣条。“进口的!可好吃了!你尝尝这个曲奇!
” 她不由分说抓起一把,硬往我空着的那只手里塞。我手心里躺着几块印着小熊的曲奇饼,
包装纸金光闪闪。我有点懵。我跟她不熟。上周她找不到打印机,我顺手给她指了个路,
仅此而已。“不用……” 我话没说完。“哎呀屿姐别客气!” 鹿荧眼睛亮晶晶,
像发现新大陆,“以后你的零食我包了!我看你老是一个人躲这儿啃辣条,多不健康呀!
” 她说着,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个保温杯,“还有这个!我妈熬的冰糖雪梨!润肺的!
”茶水间的门又被推开。是隔壁工位的温澄,一个平时跟我点头都算多的男同事。
他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过来,
脸上挤出个有点僵硬的笑容。“盐屿,你在这儿啊。” 他目光扫过我手里的辣条和曲奇,
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那个……你要喝咖啡吗?现磨的,提神。
”“我不……” 拒绝的话再次卡在喉咙。“屿姐嗓子不舒服,喝什么咖啡!”鹿荧抢白,
把我那杯凉白开往旁边一推,拧开保温杯盖子,热腾腾的梨汤甜香弥漫开来。“喝这个!
”温澄被噎了一下,摸摸鼻子,没走,反而在我旁边那个更硌屁股的小板凳上坐下了。
“盐屿,上午那个项目数据,我帮你核对了一遍,有几个小问题标红了,发你邮箱了,
你待会儿看看?” 他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我更懵了。温澄是部门里的技术大牛,
平时走路带风,眼高于顶。帮我核对数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嘴里还叼着半截辣条,
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门又开了。这次是整个办公室气压都跟着一沉。
部门老大江砺站在门口,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来。
我下意识想把辣条藏起来,手忙脚乱,包装袋哗啦响。温澄和鹿荧瞬间弹起来,站得笔直。
“江总!”“老大!”江砺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脸上。我嘴里那半根辣条,咽也不是,
吐也不是。“盐屿。” 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完了。我心想。
上班时间躲茶水间偷吃被抓现行,还聚众。这个月奖金怕是要泡汤。
“下午跟恒远的方案沟通会,” 江砺顿了一下,“你不用参加了。”我心里咯噔一声。
那个会很重要,准备了小半个月。这是……直接把我踢出核心项目组?
就因为我在茶水间吃辣条?“你脸色不太好,” 江砺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光,
我看不清他眼神,“早点回去休息。假条补给我就行。”我:“……?
”温澄和鹿荧也愣住了。江砺说完,没再看我们任何人,转身走了。
留下茶水间一片诡异的安静。我嘴里的辣条,彻底忘了嚼。鹿荧先反应过来,
一脸惊喜:“哇!屿姐!老大对你真好!肯定是看你最近太辛苦了!
”温澄也赶紧点头:“对对,盐屿,身体要紧。那个会资料我整理好发你,你回家看也一样。
”我看着手里凉掉的半根辣条,再看看桌上那盒昂贵的进口零食,
还有鹿荧殷切端着的冰糖雪梨,以及温澄脸上从未有过的和煦笑容。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感觉,不像关怀。
像……我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我几乎是飘着回工位的。屁股刚挨着椅子,
隔壁组的柳絮就探过头。她是个资深八卦精,消息灵通得堪比情报局。“盐屿盐屿!
”她压低声音,眼睛放光,“听说江老大特批你下午放假?可以啊你!深藏不露!
”我头皮发麻:“没……就是不太舒服……”“得了吧!”柳絮一脸“我懂”的表情,
用手肘撞撞我,“早看出来老大对你不一样!上次你方案交晚了,他居然没发火,
就说了句‘下次注意’!搁别人,早被骂得狗血淋头了!还有啊,”她凑得更近,神秘兮兮,
“听说上个月部门聚餐,老大还特意问起你怎么没去呢!”我心里那点寒气瞬间结成冰碴子。
江砺?那个工作机器,吹毛求疵到令人发指的江砺?关心我聚餐去不去?
这比世界末日还惊悚。“柳絮姐,别乱说……”我试图挣扎。“哎呀,害羞啥!
”柳絮拍拍我肩膀,力道不小,“姐看好你!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提携提携!”她说完,
心满意足地缩回自己格子间,留下我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名正言顺”早退的点。我抓起包,几乎是逃出公司的。
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我缩在角落,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天。
鹿荧的热情、温澄的示好、柳絮的八卦、江砺的反常……像一团乱麻。
我只是想当一条安安静静、不被注意的咸鱼,按时领工资,按时下班。招谁惹谁了?
手机在包里震动。掏出来一看,是房东阿姨发来的微信语音。“小盐啊!
”阿姨的大嗓门带着喜气穿透耳机,“告诉你个好消息!下季度房租不用交啦!”我手一抖,
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赶紧打字:阿姨,您说什么?是不是发错了?
语音秒回:“没错没错!就是跟你说!有人帮你交了一年的!一次性付清啦!哎哟小盐,
你可真有福气!男朋友这么大方啊?什么时候带来给阿姨看看?”我盯着屏幕,
感觉地铁的嘈杂声都消失了。有人……帮我交了一年房租?一万多块?谁?!阿姨,
您确定没弄错?谁交的?我手指发凉。“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他说是你朋友,姓……姓温?对,温先生!”温澄?!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温澄?
他帮我交房租?为什么?!我们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
一股被窥视、被操控的强烈不适感猛地攫住了我。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哪里?他调查我?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不对劲”了。浑浑噩噩下了地铁,
走到我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天已经擦黑。刚走到单元楼下,差点撞上一个人。“哎哟,
小心!”对方手里端着一个大汤碗,热气腾腾。是住我对门的张奶奶。“小盐回来啦?
”张奶奶笑眯眯的,把汤碗往我手里塞,“正好!刚炖好的老母鸡汤!快,趁热端上去喝!
你们年轻人工作辛苦,得补补!”沉甸甸的汤碗,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我有点手足无措:“张奶奶,这……太麻烦您了……”“麻烦啥!”张奶奶佯装生气,
“跟我还客气!快拿着!特意给你炖的!你一个人住,也没个人照顾,瞧这小脸瘦的!
”她不由分说,把碗塞进我手里,还嘱咐道,“小心烫啊!碗明天放门口就行!”说完,
摆摆手,慢悠悠回自己屋了。我端着那碗滚烫的鸡汤,站在昏暗的楼道里,
看着张奶奶关上的门,心里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疯长。连邻居都开始了?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才感觉稍微喘了口气。
鸡汤的香味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却让我毫无胃口。我把碗放在桌上,像避开什么危险品。
手机又响了。是鹿荧。屿姐屿姐!到家了吗?好点没?后面跟着一连串可爱的表情包。
我盯着屏幕,没回。紧接着,温澄的消息也跳出来:盐屿,休息了吗?
恒远项目的资料和会议录音整理好了,发你邮箱了,有空看看。身体要紧,别太拼。
语气体贴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然后是柳絮:小盐盐,到家吱一声呀!姐担心你呢!
[拥抱]我烦躁地把手机扣在桌上。世界好像一夜之间颠倒了。我只是想当个透明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突然开始对我嘘寒问暖?这铺天盖地的“好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勒得我喘不过气。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闺蜜群。群里就三个人,我,发小陶陶,还有大学死党苏蔓。
上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月前,苏蔓分享的搞笑视频。我打字:紧急呼叫!十万火急!
我好像被外星人绑架了,或者被什么奇怪组织盯上了!陶陶秒回:???说人话!
你又被楼下卖煎饼的大妈强送葱了?苏蔓:[抠鼻] 咸鱼盐,你还能有啥紧急事件?
超市薯片半价抢光了?我深吸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诡异事件,从鹿荧的零食轰炸,
到温澄的“帮忙”和替我交房租,再到江砺的反常放假,张奶奶的鸡汤,
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群里安静了几秒。陶陶:卧槽?!
苏蔓:……你确定你说的温澄,是你们部门那个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技术宅温澄?
他替你交了一年房租?!我:千真万确!房东阿姨亲口说的!
陶陶:还有你们那个冰山阎王江总,主动给你放假?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盐屿,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干了什么拯救银河系的大事?苏蔓: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同事友爱或者领导关怀了。盐盐,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特别特别有钱有势,然后打算用这种‘糖衣炮弹’把你养废了再收拾你的那种?
我看着苏蔓的猜测,哭笑不得,但心底的寒意更重了。连她们都觉得离谱。我:没有!
我一条咸鱼,与世无争,能得罪谁?我现在就感觉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浑身不自在!
陶陶:[摸下巴] 事出反常必有妖。糖衣炮弹也是炮弹。盐盐,你得支棱起来!查!
必须查清楚谁在背后搞鬼!苏蔓:同意!先从最可疑的入手!那个温澄!
他凭什么知道你住址还给你交房租?这已经越界了!找他问清楚!对。温澄。
他是最直接、最诡异的突破口。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特意提前了半小时,
想避开高峰期。结果刚出电梯,就看见温澄站在我们部门门口,
手里拎着个印着某知名早茶店logo的纸袋。“盐屿!”他看到我,立刻迎上来,
笑容温和得无懈可击,“早啊!还没吃早饭吧?给你带了虾饺和肠粉,他们家招牌。
”他把纸袋递过来。香气诱人。我看着他,没接。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温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谢谢你帮我核对数据,还有……房租的事,我也知道了。”温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恢复自然:“哦,那个啊,小事,举手之劳。
看你一个人挺不容易的……”“不是举手之劳。”我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
“一万多的房租,不是小数目。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温澄眼神闪烁了一下,
避开了我的直视,语气有点不自然:“呃……之前……听人事那边提过一嘴?具体我也忘了。
盐屿,你别有压力,我就是……就是想帮帮你。”“为什么帮我?”我追问,
“我们只是普通同事。之前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同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温澄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看你最近挺累的……”“温澄,”我加重了语气,
心里的疑团和不安快要炸开,“别绕弯子。告诉我实话。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或者,
是谁指使你这么‘关心’我的?”温澄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尴尬,
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终叹了口气。“盐屿,你别多想。没人指使我。”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大家……其实都是好意。只是方式可能……让你不舒服了。
”他把早餐袋轻轻放在旁边的窗台上,“早餐趁热吃。我先去忙了。”说完,
几乎是落荒而逃。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仓促的背影,心沉到了谷底。他不肯说。
但“大家其实都是好意”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进我混沌的脑子。大家?不止他一个?
难道……鹿荧、张奶奶、甚至江砺……都是一伙的?一个巨大的、笼罩着我的“关怀”阴谋?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我抓起窗台上的早餐袋,像拿着烫手山芋,冲进了洗手间,
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回到工位,我如坐针毡。鹿荧果然又来了,这次是一盒洗好的车厘子,
红得发黑,水灵灵的。“屿姐!补充维生素!”她笑得毫无阴霾。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放那儿吧。”一上午,我都感觉有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
温澄埋头敲代码,没再找我说话。柳絮倒是凑过来几次,
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和温澄闹别扭了。我含糊应付过去。午休时,我躲到天台。
我需要透口气,远离那令人窒息的“关怀”。刚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就看见一个修长的背影靠在栏杆边抽烟。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的背影。是江砺。
我脚步顿住,想悄悄退回去。“来了?”他没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淡。我头皮一紧,
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江总。”他掐灭了烟,转过身。天台的风很大,
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但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压迫感。
“躲清静?”他问。“……嗯。”我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他。沉默了几秒。只有风声呼啸。
“盐屿,”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让我心头一跳,“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愕然抬头看他。“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他看着我,眼神很深,
似乎想透过我看别的什么。“其他的,顺其自然。有些‘好意’,接受不了,就拒绝。
不用勉强自己。”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混乱的心湖。他……是在开导我?他知道什么?
他是不是也是这个“好意”联盟的一员?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口。但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我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他太深不可测了。“谢谢江总。”我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这句。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天台。我靠着冰冷的栏杆,望着楼下蚂蚁般的车流,
心乱如麻。江砺的话非但没让我安心,反而像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更大的恐慌漩涡。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他那种“顺其自然”的态度,更像是一种默认甚至……纵容?
这感觉太糟了。我像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周围全是笑脸和“为你好”,
却找不到出口,连挣扎都显得无力。下午,一个更重磅的“好意”砸了下来。
部门负责的一个线上推广活动临时出了点小状况,需要有人去盯一下实时数据反馈和舆情。
这种琐碎又耗神的活,平时都是新人或者边缘人轮流做。我刚打开后台页面,
准备认命地接锅。“盐屿,”江砺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清晰有力,
“这个你不用管了。”所有人都抬起头。“鹿荧,”江砺点名,“你接手。”“啊?我?
”鹿荧有点懵,但立刻点头,“好的老大!保证完成任务!”我愣住了。这又是哪一出?
免了我的苦差?“盐屿,”江砺的目光转向我,依旧是那种没什么温度,
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眼神,“你跟我去一趟恒远。他们技术总监临时有些细节想当面沟通,
你做的核心模块,你最清楚。”去恒远?和对方技术总监当面沟通?
这通常是温澄或者江砺亲自去的活!我一个底层画图……不对,底层写代码的咸鱼?
我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想拒绝:“江总,我……我不太擅长沟通,
还是让温澄……”“温澄有别的安排。”江砺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你准备一下,
十分钟后出发。”说完,径直回了他的独立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光落在我身上:惊讶、探究、羡慕、嫉妒……还有柳絮那掩饰不住的“果然有情况”的兴奋。
温澄坐在我对角线,脸色有点难看,但没说话。我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这不是关照。
这是架在火上烤。把我一个社恐咸鱼推到项目前线去跟甲方爸爸的技术总监“沟通”?
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十分钟后,我像个提线木偶,
坐进了江砺那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副驾驶。车里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冷冽木质香,
混合着皮革的味道,干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我僵直地坐着,手指抠着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