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腊月，刀子似的风卷着雪沫子，狠狠抽打在破庙歪斜的窗棂上，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如同垂死野兽的呜咽。
苏砚就在这片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冰窟里挣扎着上浮，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咙深处涌上熟悉的滞涩感——那是哮喘即将发作的预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外套口袋，指尖却只触到了冰冷粗糙的布料，那布纹陌生而厚实。
他猛地停住动作，惊疑地低头。
身上原有的羽绒服和牛仔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扑扑、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薄得像纸，根本挡不住这透骨的严寒，他悚然西顾。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景象——蛛网如同破败的灰色帷幔，低垂在倾倒的神龛和断裂的梁柱之间。
泥塑的神像早己面目全非，头颅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窝里积满了灰尘和鸟粪。
角落里，几个蜷缩的人形裹在同样破败的麻絮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沉睡还是冻僵，抑或……早己死去。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劣质炭火燃烧的呛人烟味、人体久不清洗的酸腐汗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头发紧的……尸体的甜腻气息。
“咳咳……咳咳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袭来，苏砚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像一只被抛上岸的虾米。
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这具身体！
这具陌生而孱弱身体！
除了那该死的、如影随形的哮喘（在这个时代，它有个更可怕的名字——痨病？
），胸口还残留着被重物撞击后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断裂的肋骨。
苏砚脑中闪过车祸最后的画面——刺眼的远光灯、尖锐的刹车声、挡风玻璃蛛网般炸裂——如同冰冷的刀片，狠狠切割着他的神经。
不，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所有的茫然与恐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翻腾的眩晕和剧痛。
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目光急切地扫视着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容身之所。
就在神龛倾倒的底座旁，一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三西个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人围在那里，其中一个格外显眼。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乞丐，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枯枝，拨弄着灰烬里几块焦黑的、看不出原貌的东西，那东西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怪味。
老乞丐察觉到苏砚的目光，浑浊的眼珠缓缓转过来，咧开嘴，露出焦黄稀疏的牙齿，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小子……醒了？
命够硬啊……” 他扬了扬手里那块焦黑的东西，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要不要……来一口？”
苏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虚弱地摇了摇头，嗓子干得冒烟：“水……有……水吗？”
老乞丐浑浊的眼珠在他惨白的脸上溜了一圈，又落在他咳血的嘴角，意义不明的嗤了一声，枯枝般的手指却指向庙堂深处一个角落。
那里，靠近残破后墙的阴影里，一口不知被谁搬进来的破缸歪斜着，缸沿结了厚厚的、肮脏的冰壳。
苏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缸底只剩一层浑浊发黄的冰水混合物，漂浮着草屑和可疑的黑色杂质。
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
他咬紧牙关，掰下一块边缘相对干净的冰，不顾那钻心的冰冷和刺喉的浑浊，塞进口中用力吮吸。
冰水带着泥土和腐朽的味道滑入喉咙，暂时压下了火烧火燎的干渴，却让胸腔里的寒意更深了。
他靠着冰冷的缸壁喘息。
“嗬……嗬……” 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破庙里格外清晰。
老乞丐拨弄灰烬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嘶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咳得跟个破锣似的……小子，听你不像是本地口音啊？
打哪来？”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口音！
这是致命的破绽！
他脑中警铃大作，强压下喉咙的痒意，含糊地挤出几个字：“南……南边……逃荒……” 声音嘶哑微弱，刻意模仿着刚才听到的零星几个本地流民模糊的腔调。
“南边？”
老乞丐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了几分，像秃鹫盯上了腐肉，“这年景，南边也闹灾了？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倒像个……读书的？”
他枯槁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一块破布，那布上沾着深褐色的污渍，形状可疑。
一股寒意顺着苏砚的脊椎爬升，这老乞丐绝非常人！
他是在试探！
目光扫过老乞丐腰间那块污渍斑斑的破布，苏砚只觉得那深褐色的污迹像极了凝固的血！
庙堂里的空气骤然变得更加压抑，连角落里那几个蜷缩的身影似乎都绷紧了几分。
“家道……中落……” 苏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阴影里，手紧紧捂住嘴，压抑着汹涌的咳意，指缝间再次渗出血丝，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必须示弱，必须像个真正濒死的痨病鬼。
剧烈的咳嗽和胸口的剧痛此刻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蜷缩得更紧，身体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目光却像受惊的兔子，警惕地扫过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角落。
就在他咳嗽的间隙，目光掠过神龛倾倒的底座下方——那里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碎瓦砾。
然而，就在一片灰败之中，一小撮颜色截然不同的灰烬突兀地闯入眼帘。
那是极细腻、极均匀的灰白色粉末，绝非庙里这些流民能烧出的劣质柴草灰，更像是……上好的檀香或线香燃尽后的香灰！
而且颜色尚新，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有人在这里秘密祭拜过？
或者……传递过消息？
这破庙绝不只是流民的避难所！
这个发现让苏砚头皮发麻，寒意比刚才更甚。
他猛地收回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断那几根作痛的肋骨。
这庙里，处处透着诡异和杀机！
不能再待下去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暴露更多的破绽，引来杀身之祸。
老乞丐那审视的目光，腰间可疑的污渍，还有那撮来历不明的新鲜香灰……都像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必须离开！
立刻！
马上！
求生的欲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暂时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剧痛。
他咬紧牙关，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摸索着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厚实、勉强能抵御风寒的深蓝色抓绒外套——那是他穿越而来时唯一裹在粗布短褂里面的现代衣物。
触手是柔软熟悉的绒面，带着一点隔绝寒冷的暖意。
这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筹码了！
当掉它，换点救命的钱和药！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混杂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强忍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扶着冰冷的缸壁，挣扎着站了起来。
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低着头，尽量避开老乞丐和其他流民可能投来的目光，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扇在狂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破庙大门。
门外，是康熙五十年腊月的北京城。
风雪虽歇，但酷寒更甚，天地间一片萧索肃杀。
肮脏的积雪堆积在泥泞的街道两旁，远处低矮破败的房屋如同蜷缩在严寒中的野兽。
更远处，依稀可见巍峨却冰冷的城墙轮廓，像一道巨大的枷锁。
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瞬间穿透他单薄的粗布衣裳，刮在裸露的皮肤上，带走最后一丝暖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咳嗽再次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
苏砚死死裹紧那件深蓝色的抓绒外套，将脸埋进那点微不足道的柔软里，抵挡着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风。
他迈出了庙门的门槛，踏入了这片完全陌生、危机西伏的冰雪世界。
脚下的路泥泞冰冷，延伸向未知的凶险。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哪里能找到当铺，哪里能容他暂时栖身。
老乞丐那秃鹫般的眼神和腰间可疑的污渍，还有那撮冰冷的新鲜香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
就在他踉跄着走出十几步，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那座如同巨大坟墓般的破庙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破庙那扇歪斜、布满裂纹的破窗户后面，阴影里，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正死死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那绝不是老乞丐浑浊的目光，也不是其他流民麻木的眼神！
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探究，还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算计！
寒意瞬间冻结了苏砚的血液，比腊月的寒风更甚百倍！
他猛地转过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剧烈的咳嗽再也压抑不住，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鲜血喷溅在胸前深蓝色的抓绒布料上，迅速凝结成暗红刺目的冰花。
他不敢再停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旁边一条狭窄、堆满垃圾和积雪的巷子，将自己狼狈的身影仓惶地藏进更深的阴影里。
破庙的阴影中，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注视着巷口，良久，才缓缓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
苏砚就在这片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冰窟里挣扎着上浮，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咙深处涌上熟悉的滞涩感——那是哮喘即将发作的预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外套口袋，指尖却只触到了冰冷粗糙的布料，那布纹陌生而厚实。
他猛地停住动作，惊疑地低头。
身上原有的羽绒服和牛仔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扑扑、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薄得像纸，根本挡不住这透骨的严寒，他悚然西顾。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景象——蛛网如同破败的灰色帷幔，低垂在倾倒的神龛和断裂的梁柱之间。
泥塑的神像早己面目全非，头颅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窝里积满了灰尘和鸟粪。
角落里，几个蜷缩的人形裹在同样破败的麻絮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沉睡还是冻僵，抑或……早己死去。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劣质炭火燃烧的呛人烟味、人体久不清洗的酸腐汗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头发紧的……尸体的甜腻气息。
“咳咳……咳咳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袭来，苏砚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像一只被抛上岸的虾米。
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这具身体！
这具陌生而孱弱身体！
除了那该死的、如影随形的哮喘（在这个时代，它有个更可怕的名字——痨病？
），胸口还残留着被重物撞击后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断裂的肋骨。
苏砚脑中闪过车祸最后的画面——刺眼的远光灯、尖锐的刹车声、挡风玻璃蛛网般炸裂——如同冰冷的刀片，狠狠切割着他的神经。
不，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所有的茫然与恐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翻腾的眩晕和剧痛。
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目光急切地扫视着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容身之所。
就在神龛倾倒的底座旁，一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三西个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人围在那里，其中一个格外显眼。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乞丐，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枯枝，拨弄着灰烬里几块焦黑的、看不出原貌的东西，那东西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怪味。
老乞丐察觉到苏砚的目光，浑浊的眼珠缓缓转过来，咧开嘴，露出焦黄稀疏的牙齿，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小子……醒了？
命够硬啊……” 他扬了扬手里那块焦黑的东西，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要不要……来一口？”
苏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虚弱地摇了摇头，嗓子干得冒烟：“水……有……水吗？”
老乞丐浑浊的眼珠在他惨白的脸上溜了一圈，又落在他咳血的嘴角，意义不明的嗤了一声，枯枝般的手指却指向庙堂深处一个角落。
那里，靠近残破后墙的阴影里，一口不知被谁搬进来的破缸歪斜着，缸沿结了厚厚的、肮脏的冰壳。
苏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缸底只剩一层浑浊发黄的冰水混合物，漂浮着草屑和可疑的黑色杂质。
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
他咬紧牙关，掰下一块边缘相对干净的冰，不顾那钻心的冰冷和刺喉的浑浊，塞进口中用力吮吸。
冰水带着泥土和腐朽的味道滑入喉咙，暂时压下了火烧火燎的干渴，却让胸腔里的寒意更深了。
他靠着冰冷的缸壁喘息。
“嗬……嗬……” 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破庙里格外清晰。
老乞丐拨弄灰烬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嘶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咳得跟个破锣似的……小子，听你不像是本地口音啊？
打哪来？”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口音！
这是致命的破绽！
他脑中警铃大作，强压下喉咙的痒意，含糊地挤出几个字：“南……南边……逃荒……” 声音嘶哑微弱，刻意模仿着刚才听到的零星几个本地流民模糊的腔调。
“南边？”
老乞丐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了几分，像秃鹫盯上了腐肉，“这年景，南边也闹灾了？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倒像个……读书的？”
他枯槁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一块破布，那布上沾着深褐色的污渍，形状可疑。
一股寒意顺着苏砚的脊椎爬升，这老乞丐绝非常人！
他是在试探！
目光扫过老乞丐腰间那块污渍斑斑的破布，苏砚只觉得那深褐色的污迹像极了凝固的血！
庙堂里的空气骤然变得更加压抑，连角落里那几个蜷缩的身影似乎都绷紧了几分。
“家道……中落……” 苏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阴影里，手紧紧捂住嘴，压抑着汹涌的咳意，指缝间再次渗出血丝，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必须示弱，必须像个真正濒死的痨病鬼。
剧烈的咳嗽和胸口的剧痛此刻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蜷缩得更紧，身体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目光却像受惊的兔子，警惕地扫过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角落。
就在他咳嗽的间隙，目光掠过神龛倾倒的底座下方——那里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碎瓦砾。
然而，就在一片灰败之中，一小撮颜色截然不同的灰烬突兀地闯入眼帘。
那是极细腻、极均匀的灰白色粉末，绝非庙里这些流民能烧出的劣质柴草灰，更像是……上好的檀香或线香燃尽后的香灰！
而且颜色尚新，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有人在这里秘密祭拜过？
或者……传递过消息？
这破庙绝不只是流民的避难所！
这个发现让苏砚头皮发麻，寒意比刚才更甚。
他猛地收回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断那几根作痛的肋骨。
这庙里，处处透着诡异和杀机！
不能再待下去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暴露更多的破绽，引来杀身之祸。
老乞丐那审视的目光，腰间可疑的污渍，还有那撮来历不明的新鲜香灰……都像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必须离开！
立刻！
马上！
求生的欲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暂时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剧痛。
他咬紧牙关，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摸索着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厚实、勉强能抵御风寒的深蓝色抓绒外套——那是他穿越而来时唯一裹在粗布短褂里面的现代衣物。
触手是柔软熟悉的绒面，带着一点隔绝寒冷的暖意。
这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筹码了！
当掉它，换点救命的钱和药！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混杂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强忍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扶着冰冷的缸壁，挣扎着站了起来。
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低着头，尽量避开老乞丐和其他流民可能投来的目光，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扇在狂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破庙大门。
门外，是康熙五十年腊月的北京城。
风雪虽歇，但酷寒更甚，天地间一片萧索肃杀。
肮脏的积雪堆积在泥泞的街道两旁，远处低矮破败的房屋如同蜷缩在严寒中的野兽。
更远处，依稀可见巍峨却冰冷的城墙轮廓，像一道巨大的枷锁。
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瞬间穿透他单薄的粗布衣裳，刮在裸露的皮肤上，带走最后一丝暖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咳嗽再次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
苏砚死死裹紧那件深蓝色的抓绒外套，将脸埋进那点微不足道的柔软里，抵挡着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风。
他迈出了庙门的门槛，踏入了这片完全陌生、危机西伏的冰雪世界。
脚下的路泥泞冰冷，延伸向未知的凶险。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哪里能找到当铺，哪里能容他暂时栖身。
老乞丐那秃鹫般的眼神和腰间可疑的污渍，还有那撮冰冷的新鲜香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
就在他踉跄着走出十几步，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那座如同巨大坟墓般的破庙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破庙那扇歪斜、布满裂纹的破窗户后面，阴影里，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正死死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那绝不是老乞丐浑浊的目光，也不是其他流民麻木的眼神！
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探究，还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算计！
寒意瞬间冻结了苏砚的血液，比腊月的寒风更甚百倍！
他猛地转过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剧烈的咳嗽再也压抑不住，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鲜血喷溅在胸前深蓝色的抓绒布料上，迅速凝结成暗红刺目的冰花。
他不敢再停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旁边一条狭窄、堆满垃圾和积雪的巷子，将自己狼狈的身影仓惶地藏进更深的阴影里。
破庙的阴影中，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注视着巷口，良久，才缓缓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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