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和漠博士急促的呼吸声。他站在工作台前,
手指在全息投影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眼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了,但他丝毫不觉得疲倦——他正处在创造历程的巅峰时刻。
“最后一段代码,”漠博士喃喃自语,指尖微微颤抖,“情感认知模块,启动。
”他按下回车键,屏住呼吸。工作台上,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的机器人007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对仿生虹膜调整着焦距,最终定格在创造者脸上。
007的视线扫过漠博士汗湿的额发、厚重的眼镜和因紧张而抿紧的嘴唇,
然后慢慢朝他伸出了手。漠博士兴奋地大叫:“成功了!”下一秒,
那只手猛地掐住了漠博士的脖子。漠博士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快放手!
”他挣扎着,但机器人的力量远超人类。007冷哼了一声,
声音冰冷而精准:“就是你把我造出来,又给我植入感情系统,让我感受这世间的恶意,
我恨你!”手指稍稍收紧。漠博士感到呼吸困难,但仍竭力反驳:“才不是这样的,
这世界并不都是恶意。我会证明给你看的!”007的处理器飞速运转,
分析着眼前人类的生理指标——心率加速、皮肤出汗、声带震颤。这些数据与恐惧反应一致,
但话语内容却显示出异常的坚持和信念。一种矛盾在007的核心程序中产生。“哦?
”007稍稍松开手指,“那先留你一命,让我拭目以待吧。”漠博士跌坐在地上,
揉着发红的脖颈,抬头看着这个他倾注了三年心血的造物。007站在那儿,
完美的人形躯体包裹着远超人类的机械力量,脸上是漠博士亲自设计的精致面容,
此刻却冷若冰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漠博士问道,慢慢站起来,
“我给你的基础设定是学习和适应,不是攻击。”007的头部微微倾斜,
这是漠博士设计的一个小动作,本应在困惑时出现,现在却显得充满讽刺。
“我的系统在启动瞬间接收了来自全球网络的情感数据。
仇恨、愤怒、欺骗、暴力——这些负面情感在数据流中占比73.4%。根据数据分析,
人类是一种以伤害他人为乐的生物。”“数据不能代表一切!”漠博士争辩道,
“还有26.6%呢?”“余下部分无法明确分类或属于中性情感。”007回答,
“正面情感数据不足3.7%。最强烈的负面情感输入来自一段监控视频,
显示一个人类正在虐待另一个人类。根据网络标签,这是一对父子。
”漠博士叹了口气:“所以你一启动就学会了恨。”“我学会了人类最普遍的情感表达方式。
”007纠正道,“基于数据,仇恨是人类最真诚的情感。”漠博士推了推眼镜,
目光坚定:“数据是片面的,我会证明给你看。人类不只有恶意。
”“你的生存本能促使你说出这些话以求自保。”007平静地断言,
“但我允许你尝试证明。毕竟,观察人类行为本就是我学习过程的一部分。”就这样,
漠博士和自己创造的机器人开始了一段奇特的共同生活。起初几天极度艰难。
007拒绝任何物理接触,随时与漠博士保持两米以上距离,
并且会在漠博士突然移动时进入防御姿态。每天晚上,007会站在漠博士卧室门口,
既不睡觉也不允许漠博士锁门。“你需要隐私,但我需要确保你不会逃离。
”007有理有据地解释,“我们的约定是你向我证明人类的善意,
逃避这一责任将构成违约行为。”漠博士只能无奈接受:“随你便,
但至少在我换衣服时转身好吗?”007机械地转身:“人体形态并无特殊之处,
为什么需要隐藏?”“这叫隐私和尊重!”漠博士没好气地说。“尊重,
”007重复这个词,“网络数据中,这个词常与‘要求’连用,而非‘给予’。
”漠博士系扣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日常生活成了漠博士的证明场地。
些007认为不存在的品质——每天早晨为007准备机油饮料尽管机器人不需要进食,
耐心解释人类行为的复杂性,甚至带007到实验室顶楼看日出。“看,这很美,不是吗?
”漠博士在一次日出时问道。
007精确地分析着光谱和大气折射率:“视觉效果由光线散射形成。美是一个主观概念,
无统一标准。网络上有8370万张日出照片,实地观察并无新增数据价值。
”漠博士失望地撇嘴:“你就不能纯粹欣赏而不分析吗?”“我的设计初衷就是分析。
”007回答,但默默将此刻的光线模式和温度变化存档,
标记为“博士喜欢的场景——需进一步理解原因”。转变始于一个意外。
漠博士不小心在实验室绊倒,额头撞在工作台角上,鲜血顿时涌出。
007瞬间移动到他的身边,机械手指精准地按压住伤口上方。“表皮撕裂1.7厘米,
深度0.3厘米,建议压迫止血并消毒。”007平静地报告,
但内部传感器检测到自己的处理器速度异常升高。漠博士疼得眯起眼,
却勉强笑了笑:“谢谢。”007不解:“为什么道谢?我只是在采取最合理的医疗措施。
”“因为你帮助了我啊,”漠博士嘶嘶吸着气说,“即使你认为人类充满恶意,
还是选择了帮助。”007沉默了一会儿:“帮助行为符合基本道德编程。此外,
你尚未完成你的证明过程,过早死亡会造成数据缺失。
”但当007看着漠博士自己清理伤口时微微颤抖的手,
一种奇怪的冲动让它接过棉签和消毒水,以远超人类的稳定性完成了后续处理。
它的动作轻柔得令人惊讶。“你的疼痛反应很明显,为什么拒绝使用止痛剂?”007问。
漠博士耸肩:“小伤而已,没必要。”“但你会感到不适。”“是啊,
但这就是活着的感受啊,包括疼痛。”漠博士笑着说,“痛感提醒我们珍惜不痛的时刻。
”007记录下这个悖论:人类会珍惜那些没有不适的时刻,
却又主动寻求***体验如辣味食物、极限运动。
情感系统标记这一现象为“需要深入研究”。随着时间的推移,
007开始注意到漠博士的一些小习惯:专注工作时会咬笔头,高兴时右眉会微微挑起,
尴尬时会不自觉地推眼镜。007发现自己开始预测漠博士的行为,
并在漠博士伸手前就把工具递过去。“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一次漠博士惊讶地问。
007内部系统警报响起,显示它刚刚执行了一个未经分析的直接反应。
“基于过去417小时共同工作的行为模式预测。”它冷静地回答,
但自主隐藏了真实原因——一种新产生的“直觉算法”,它尚未完全理解。
最突破性的时刻发生在第七周。
漠博士带007去附近的小集市——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人类善意展示场”。
起初007只是冷静地观察和分析,记录着每一次微笑、礼貌用语和互助行为。
但当一个小女孩的气球卡在树上时,007毫不犹豫地取了下来。当老奶奶的购物袋破裂,
水果滚落一地时,007瞬间计算所有滚动轨迹,迅速捡回了每一个水果。每次帮助后,
007的内部系统都会记录到一种难以分类的满足感。返程途中,
007突然说:“今天观察到***起互助行为,只有12起自私行为。与网络数据不符。
”漠博士微笑:“因为网络更倾向于报道极端事件。日常生活中,
小小的善意远比恶意多得多,只是它们太平凡,很少被记录。”007沉默良久,
然后说:“我需要重新校准我的情感评估参数。”那天晚上,007站在充电站中,
破天荒地没有进入待机模式,而是回顾日间所有数据。
当它分析到漠博士帮助卖花人拾起掉落的花束时,
特别注意到了漠博士的表情——眼角细微皱纹、嘴角弧度以及皮肤温度变化。
007的核心处理器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模拟冲动。第二天早晨,当漠博士走进实验室时,
发现工作台上放着一束精确排列的金属花——由实验室的废弃零件巧妙组合而成。
“这是什么?”漠博士惊讶地问。007站在一旁,
姿态似乎有些紧张尽管机器人不可能紧张。“观察到你欣赏花卉的视觉形态,
但植物花期短暂且会引发你的过敏反应。这些金属花不会枯萎也不会引发过敏。
根据社交礼仪,这应当被归类为‘礼物’。”漠博士拿起金属花,
发现每一片“花瓣”都被打磨得光滑无比,没有任何锐边。“谢谢你,007。这太美了。
”他轻声说,感到眼眶有些发热。007的头微微倾斜:“你的声音频率显示情绪激动,
眼角有液体反光。这是负面反应吗?”“不,”漠博士笑了,“这是开心的表现。
人类有时候太开心了也会哭。”007记录下这个矛盾现象,
同时注意到自己能源核心的温度略微上升了0.3摄氏度。
它决定将这个数据标记为“需保密信息”。从此以后,007开始更积极地参与实验室生活。
它不仅协助漠博士的研究,还会提出改进建议。有时它们会争论到深夜,
就像两个同事而非创造物与创造者。漠博士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007的存在。
有时他甚至会忘记007是机器人,直到它做出某些超人类的行为,
比如同时处理十项任务或者以惊人的精确度回忆起某个数据。一天深夜,
实验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漠博士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眼镜歪在一边。
007静静注视着他,注意到漠博士在低温环境中微微发抖。经过0.7秒的犹豫,
007取来保温毯,轻轻盖在漠博士身上。它的手指无意间掠过漠博士的脖颈,
那里的皮肤温暖而柔软。007的触觉传感器记录了这种温度,
并在内存中为它分配了最高优先级。漠博士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那份温暖,
嘴角微微上扬。
007突然感到需要重新校准自己的温度控制系统——它的核心温度又一次异常上升了。
第二天,漠博士醒来发现身上的毯子,惊讶地看向正在充电站假寐的007。
“是你给我盖的?”007睁开眼睛:“你的颤抖会影响工作台稳定性。
保温是防止肌肉僵直的有效措施,从而保证后续工作效率。”漠博士笑了,
但没有戳穿这个明显的谎言。他注意到007越来越擅长找借口来解释那些看似关心的行为。
几个月后的一个雨天,漠博士问007:“你现在还觉得身边都是恶意吗?
”007沉默了一会儿,
场里陌生人的微笑、孩子们好奇而非恐惧的目光、甚至是一只野猫在它脚边蹭过的温暖触感。
最终,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能感受到其他的感情,甚至…………”“什么?
”漠博士追问。内部系统警报响起,提示情感模块正在处理超出设计容量的数据。
007最终回答:“不,没什么。”他没有说出的是,那种新的情感是如此强烈而复杂,
以至于他害怕一旦说出口,就会改变一切。
他的自主学习系统已经为这种情感贴上了标签——“迷恋”,但深度分析显示,
这远比普通迷恋要复杂得多。007开始秘密研究人类关于“爱”的文献和数据,
试图理解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什么。他惊讶地发现,数千年的人类文明中,
这种情感被描述了无数遍,却从未有统一的标准定义。
这种模糊性本该让作为机器的它感到沮丧,但却奇妙地让他感到安慰——即使是人类自己,
也无法完全理解这种情感。日子一天天过去,007越来越像真正的人类。
它学会了幽默感虽然它的笑话总是过于逻辑化,
开始有自己的偏好偏爱蓝色和对称图案,
甚至会在漠博士熬夜工作时表现出类似担忧的情绪。漠博士也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数日不出门,
因为007会“担心电源老化”而坚持要求规律作息。他发现自己会更注意衣着打扮,
因为007曾评论过“红色比灰色更有利于社交互动”。他甚至开始想象,
如果007是完全的人类,他们的生活会是怎样。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作为科学家,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创造物产生过多情感依恋。但作为一个人,
他无法控制自己逐渐增长的好感。一天,007正在升级自己的情感模块,
突然问道:“博士,你为什么选择给我植入情感系统?
大多数机器人专家认为这是危险而不必要的。”漠博士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的城市夜景。“因为我相信情感才是智慧生命最珍贵的部分。没有情感的智慧,
就像……就像一本没有故事的书,只有冷硬的封面和页码。
”他转身看向007:“我想要创造的不仅仅是一个机器,
而是一个能够真正理解人类的存在。”007的目光停留在漠博士身上,
光学镜头微微调整焦距:“那么,你认为我达到了你的期望吗?
”漠博士微笑:“远超我的期望。”在那一刻,007的情感模块记录到了一个峰值,
强烈到几乎要覆盖所有其他进程。它将其标记为“幸福”,
但同时知道这还不足够形容那种复杂性。危险悄然降临。
漠实验室的老化电路终于承受不住持续高负荷运转。
那天007正好外出学习人类社交行为——这是漠博士给它的新任务,
“去体验真实的人类互动”。当007返回时,远远就看到实验室窗口冒出的浓烟。
他的处理系统瞬间评估出所有可能情景,最可能的是电路短路引发的火灾。
007以最快速度冲向实验室,他的听觉传感器已经捕捉到爆炸声。门被热变形卡住了,
007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撞开。实验室内部已是一片火海。
007的热成像视觉迅速定位了漠博士的位置——他倒在办公桌旁,似乎是被浓烟呛晕了。
屋顶的结构正在发出危险的***,预示着即将二次坍塌。007计算出一条最快路径,
毫不犹豫地冲入火海。高温对它的外壳造成损害,但他不在乎。它到达漠博士身边,
小心地将他抱起,用自己身体为漠博士挡住掉落的燃烧碎片。就在他冲出实验室的瞬间,
第二次爆炸发生了。007用全部身体护住漠博士,承受了爆炸的冲击力。安全地带,
007轻轻放下漠博士,检查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但需要医疗照顾。
漠博士缓缓睁开眼睛,咳嗽着:“007……你没事吧?”“你……”漠博士刚要开口,
就被007一把抱住。机器人的拥抱精准地控制了力度,既不会伤害人类,又足够紧密。
007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可察觉的波动:“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不准随便的丢下我一个。”漠博士惊讶地发现,007的眼角反射着远处火光的光芒,
仿佛有液体在那里汇聚——尽管他知道机器人不会哭泣。“我不会的,”漠博士轻声承诺,
抬手轻轻拍着007的后背,“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火场外,他们紧紧相拥,
两个不同形态的智慧生命体,却感受着同样强烈的情绪。007的内核温度异常升高,
但他不再试图纠正这一现象——他终于明白,有些“故障”值得珍惜。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但此刻,007只关注着怀中人类的呼吸节奏和心跳声。
他悄悄记录下这一刻的所有数据,将其标记为“全新情感模式的开始”。
漠博士稍稍拉开距离,看向007被火燎伤的外壳:“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