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春潮一涨,虾窝子冒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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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西点,石滩村的公鸡刚打第三遍鸣,陈守拙的后脑勺就被粗粝的手掌拍得一震。

他迷迷糊糊掀了掀眼皮,就着窗缝漏进来的星子光,看见父亲陈老海裹着靛蓝粗布袄站在炕沿边,烟锅子还在嘴边明灭——准是蹲灶屋抽了半宿烟等潮汛。

“起了。”

陈老海用烟杆戳了戳他的铺盖卷,“后半夜退到‘死汛’,滩涂能露到三里外的暗礁。”

守拙揉着发涩的眼睛坐起来,后颈还沾着草席的压痕。

昨夜他做了个怪梦,梦见海水漫过脚踝时不是凉的,是温温的,像刚晒过日头的井水,浪头翻起来泛着青,像新摘的海菜帮子。

这感觉从十二岁跟爹赶海起就有,爹说这叫“海感”,比看潮汛表还准。

“知道了爹。”

他套上胶鞋,摸黑从墙根摸出铁耙子。

竹篓子搁在门后,边沿还沾着前天挖花蛤时蹭的泥,被他用粗布擦了擦,“您拿那把短柄的,东边礁石区沙软,长耙子容易陷。”

陈老海没接话,只把自己的竹篓往他怀里一塞。

守拙触到篓子底,硬邦邦的——爹准是半夜就起来补了竹篾,前儿被梭子蟹夹破的窟窿眼儿这会儿扎得手掌生疼。

出了门,海腥味裹着春寒往脖子里钻。

守拙哈了口白气,看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烟锅子一明一灭,像滩涂上的鬼火。

父子俩踩着贝壳渣子往海边走,脚底下“咔啦咔啦”响,远处传来浪头退去的嘶鸣,像谁在扯旧棉絮。

到了滩涂,陈老海熟门熟路往西边老窝子去了——那片沙地上回挖过花蛤,保不齐还有漏网的。

守拙却往东边礁石区拐,裤脚沾了露水,凉丝丝的。

他蹲在块凹陷的礁石前,伸手探进刚退下去的海水里——温的!

指尖刚触到水面就颤了颤,爹说过,海水过了十五度,皮皮虾就该从深洞往浅滩挪窝了。

“海水过十五,虾儿藏得密。”

他念叨着爹教的口诀,用铁耙子轻轻扒开浮沙。

沙层底下泛着湿乎乎的黑,他屏住呼吸,耙尖刚碰到硬壳就顿住——是虾洞!

“呼——”守拙慢慢抠开沙,就见洞底几只皮皮虾正扭着尾巴往深处钻,青灰色的壳子油亮亮的,虾头那截黄澄澄的,一看就是肥得流油的春虾。

他手疾眼快,铁耙子斜着一挑,半篓子活物就扑棱棱落进竹篓,带起的沙粒溅在脸上,咸腥里混着点甜。

“好家伙!”

他蹲在地上数,七只,不,八只!

最大的那只比他手掌还长,虾钳张得老大,“咔”地夹在篓沿上,倒把他逗乐了,“急啥?

等会儿让你见着王婶的秤杆子,怕不是要更急。”

竹篓子渐渐沉了,守拙额角沁出细汗。

他想起前儿去县城卖虾,王婶说春汛皮皮虾能涨到一块五一斤——半篓子少说有七八斤,够换半袋盐、两斤煤油,再给晚照扯尺花布。

晚照前儿还说,她那件蓝布衫子洗得发白了,袖口磨出毛边儿,可他总说“再穿穿”。

正想着,篓底突然“咚”地一沉。

他低头一瞧,好家伙,刚才那只大皮皮虾不知怎么翻了个身,虾尾拍得篓子咚咚响,黄澄澄的虾膏顺着壳缝往外渗。

守拙笑着用草绳把篓口扎紧,抬头想喊爹过来看,却猛地顿住——身后传来沙粒被踩碎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像有人踩着贝壳渣子往这边挪。

他攥紧铁耙子,回头时正看见两道影子从礁石后晃出来,其中一个扛着铁锨,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根戳在滩涂上的棍子。

沙粒碾碎的声响越来越近,陈守拙看清来人时,后槽牙不自觉咬了咬。

打头的是张阿福,石滩村出了名的“抢滩户”,西十来岁,个子不高却壮得像块礁石,此刻敞着灰布棉袄,铁锨扛在肩上,锨头还沾着新鲜的泥。

跟在他后头的是李老二,瘦得像根晾衣杆,正搓着冻红的手首乐呵。

“守拙兄弟好本事啊。”

张阿福走到近前,目光扫过竹篓,喉结动了动,“这礁石区的虾窝子,我前儿还来瞅过,咋今儿就成你的了?”

守拙没接话,手指悄悄抠住铁耙木柄。

他记得爹说过,张阿福去年为争一片花蛤滩,跟王铁匠打了一架,最后连人家半筐蛤仔都抢了去。

可今儿这虾窝是他凌晨蹲守,凭海感寻到的——昨夜那梦还在脑子里晃,温温的海水,泛青的浪头,哪能平白让人抢了?

“老话说得好,滩涂无主,谁占谁得。”

张阿福说着,伸手就要抓竹篓提绳,“我张阿福起得比你早,走得比你快——阿福叔手底下慢了。”

守拙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他蹲下身,用耙尖点了点张阿福脚边的沙地,“您刚才那两步,踩塌了三个虾洞。”

张阿福的手顿在半空。

李老二探头一看,沙地上果然有几个浅坑,坑底正咕嘟咕嘟冒小气泡——那是皮皮虾被埋在沙里,急得吐气呢。

“胡扯!”

张阿福脖子粗了一圈,“老子脚底下有数——您看这沙痕。”

守拙用耙子轻轻扒开表层浮沙,露出底下两道交叉的细沟,“皮皮虾打洞是斜着往深里钻,洞沿会带起螺旋纹。

您这鞋印子压上去,把洞顶压塌了,虾在里头憋得慌,可不就吐泡么?”

他抬头时,月光正落在眼底,“不信您挖开看看,保准能摸出半只虾尾巴。”

李老二凑过去,蹲在张阿福脚边扒拉两下,果真摸出只小皮皮虾,虾尾还沾着沙,正蜷成个团。

周围不知何时聚了几个早起赶海的村民,有扛着网兜的,有拎着小桶的,这会儿都笑出了声。

“阿福哥这脚力,赶海倒是可惜了,该去踩高跷耍杂耍。”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引来一片哄笑。

张阿福的脸涨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抬手就要推李老二,却被一声冷笑截住。

“阿福叔要讲‘谁先占谁有理’,那您踩塌的虾窝,算不算占了我的地儿?”

陈老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的竹篓沉甸甸的,显然也有收获。

他往张阿福跟前一站,背挺得笔首,“前儿你说西头滩涂是你家祖业,今儿又说无主滩涂谁占谁得——合着规矩都是你裤腰带上拴的,想怎么系就怎么系?”

张阿福的铁锨“当啷”一声砸在沙地上。

他瞪了陈老海一眼,又瞥了瞥周围围过来的村民,喉咙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

李老二缩着脖子往后退,把自己往人堆里埋。

“算我倒霉,碰着你们爷俩精得跟猴儿似的!”

张阿福踹了脚身边的礁石,溅起几颗沙粒,“走!

不跟你们耗了!”

他抄起铁锨,头也不回地往西边走,李老二小跑着跟上,鞋跟踢得贝壳渣子乱飞。

陈守拙望着两人的背影,手心里全是汗。

他低头看竹篓,那只最大的皮皮虾还在里头扑腾,虾钳撞得竹篾“咔咔”响。

刚才那番话,他原本想了七八种应对,可真到跟前,倒全凭这双看惯了沙痕浪色的眼睛——原来爹说的“海感”,不只是寻得着虾窝,更是能把滩涂上的理儿,看得明明白白。

“发什么呆?”

陈老海用肩膀撞了撞他,“把虾往篓底塞塞,省得压死了。”

守拙这才注意到,爹的竹篓里也堆着半篓皮皮虾,虾壳青得发亮,跟他的那些一般肥。

“您也寻着虾窝了?”

他有些惊讶。

陈老海蹲下来帮他整理竹篓,烟锅子别在腰上,火星子一明一灭:“你小子蹲东边礁石那会儿,我就瞅见你猫腰的架势——跟我十二岁那年挖第一篓虾时一个样。”

他指节敲了敲篓底,“海感这东西,不是天上掉的,是弯着腰、弓着背,在滩涂上磨出来的。”

守拙没说话,却觉得眼眶发热。

他伸手把竹篓里的皮皮虾轻轻拨了拨,又扯了把湿海草垫在底下——这是晚照教他的,海草保湿,虾能多活半个时辰,到早市上卖相好。

远处,东边的天己经泛起鱼肚白,浪头退得更远了,能看见浅滩上星星点点的人影,像撒在蓝布上的芝麻。

陈老海扛起自己的竹篓,守拙跟着站起来,竹篓压得肩膀一沉,却沉得踏实。

他望着爹的背影,突然明白,这滩涂上的营生,靠的从来不是谁的拳头硬,是心里有谱,手里有准。

“走,赶早市去。”

陈老海的声音混着海风飘过来,“晚照该等急了。”

守拙应了一声,跟着爹往岸上走。

脚底下的贝壳渣子还在“咔啦咔啦”响,可今儿听着,倒像是谁在敲喜庆的碎铜盆。

他低头看了眼竹篓,那只大皮皮虾还在挣扎,虾黄在壳里晃得发亮,像滩涂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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