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像一张用旧了的、洗不干净的符纸。
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符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滞涩感,吸入肺腑,隐隐作痛。
玄砚澈瘦削的身影在谷底的乱石堆中快速移动,像一头习惯了阴影的幼狼。
他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布满细碎伤痕的小腿。
背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麻布袋,里面装着他一天的收获——各种废弃的、残缺的、甚至沾着不明污渍的符纸。
这就是断符谷的“特产”,也是玄砚澈赖以生存的“货物”。
谷外云荒城里那些囊中羞涩的低阶符修,或者黑市里倒腾材料的掮客,总会以极低廉的价格收走这些“垃圾”。
他弯腰,从一堆碎石下抽出一张边缘焦黑的符纸。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早己黯淡无光,灵力散尽,只剩下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玄砚澈面无表情地将它丢进背后的麻袋,动作麻利,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西周。
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柄用破布条缠裹得严严实实的短刀刀柄上。
这柄刀,才是他在这片法外之地活下去的真正依仗。
断符谷,不仅仅是符纸的坟场,更是亡命之徒、邪符盗匪的乐园。
那些被各大势力通缉、走投无路的家伙,常常躲进这片符力紊乱、难以追踪的荒谷,靠劫掠过往商队、甚至像他这样的拾荒者为生。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咒骂和符纸爆裂的闷响。
玄砚澈脚步一顿,像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藏在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
他眯起眼,透过石缝望去。
三个穿着杂乱皮甲、脸上带着戾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者。
其中一个光头大汉,手里捏着一张红光闪烁、散发着血腥气的符纸,狞笑着逼近老者:“老东西,识相点!
把你藏的那点‘净水符’交出来!
大爷们渴了!”
老者惊恐地后退,语无伦次:“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都…都给你们了…找死!”
光头大汉眼中凶光一闪,就要激发手中的血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如鬼魅般从岩石后掠出!
快!
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玄砚澈的目标不是那三个盗匪,而是光头大汉手中那张红光闪烁的符纸!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光头大汉只觉得手腕一凉,随即一股剧痛传来。
他愕然低头,只见自己捏着符纸的拇指和食指,连同那张刚刚激发了一半的血符,竟被一道冰冷的刀光齐根削断!
断指和残符还未落地,刀光再闪!
没有炫目的符力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速度和狠戾。
刀锋精准地划过另一个盗匪的咽喉,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
第三个盗匪刚来得及摸向腰间的符囊,冰冷的刀尖己经抵住了他的喉结。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三个凶神恶煞的盗匪,一人断指残符,一人毙命当场,一人被刀尖锁喉。
被救下的老者瘫软在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少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玄砚澈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和断指,他的目光落在被削成两半、光芒彻底黯淡下去的血符上,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块石头。
他俯身,从光头大汉的断指旁捡起那张残符,随手丢进自己的麻袋——虽然灵力己散,但符纸本身还有点回收价值。
被刀尖抵住的盗匪浑身筛糠般颤抖,裤裆瞬间湿透,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惊恐地看着玄砚澈那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仿佛看到了地狱爬出的修罗。
玄砚澈终于开口,声音像谷底的风一样干涩冰冷:“滚。”
那盗匪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了,连同伴的尸体都不敢再看一眼。
玄砚澈收刀回鞘,那柄用破布缠裹的短刀瞬间隐没在他腰侧,仿佛从未出鞘。
他走到瘫软的老者面前,沉默地从自己的水囊里倒出小半碗浑浊的水,放在地上,然后转身,背着沉重的麻袋,继续在灰蒙蒙的断符谷中前行,仿佛刚才的杀戮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谷地上空的尘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到谷口一处避风的岩穴前,那里用枯枝搭着一个小小的窝棚。
“婆婆,我回来了。”
玄砚澈的声音难得地放轻了一些。
窝棚里没有回应。
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妪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摩挲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黑色小石头。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玄砚澈,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她是哑婆婆,十年前从死人堆里把玄砚澈扒出来的人,也是这冰冷断符谷里,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温度的存在。
哑婆婆的目光落在玄砚澈麻袋口露出的那张带着血腥气的残破血符上,又看了看他短褂衣角溅上的几点新鲜血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个询问的动作。
“没事,婆婆,”玄砚澈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却显得更加僵硬,“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己经解决了。”
他卸下沉重的麻袋,从里面挑出几张相对完整的废弃符纸,“这些,明天能换点黍米。”
哑婆婆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她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己经褪色发白的香囊,里面装着一些安神的草药,递给玄砚澈,又指了指他腰间的刀,做了个“藏好”的手势。
玄砚澈接过带着婆婆体温的香囊,点点头。
他走到窝棚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望着谷外那片被暮色笼罩的、隐约可见的云荒城轮廓,眼神深处,是沉淀了十年的、化不开的冰冷恨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口贴身藏着的那半张触感奇特的古老符纸残片——那是玄家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也是他复仇的唯一线索。
残片在皮肤上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翻腾的杀念。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断符谷黄昏的寂静!
数道猩红如血的流光,带着浓烈的腥煞之气,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朝着哑婆婆所在的窝棚,激射而来!
玄砚澈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那符光…那气息…他死也不会认错!
**血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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