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绯色的邀请
凯恩把车停在老城区的牌坊外,踩着积水走进槐树巷时,裤脚很快就洇透了。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大半,只有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亮着,绸缎灯罩被雨水打湿,透出暧昧又粘稠的光,把青石板路映成一片暗红。
他手里攥着那张被体温焐热的便签,地址是托一个跑社会新闻的朋友查到的:“槐树巷17号,红门铜环。”
巷子深处果然有扇红门,门环是只黄铜狐狸,眼睛嵌着暗红色的琉璃,在雨雾里闪着幽光,像某种蛰伏的兽。
凯恩深吸一口气,雨丝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还隐约飘来一丝甜香,像腐烂的玫瑰。
他抬手叩响门环,三声闷响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股更浓郁的香气涌出来,檀香混着酒气,甜得几乎让人发晕。
“凯恩先生?”
门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低哑如磨砂纸。
她穿着一身黑旗袍,开衩高到大腿根,露出的皮肤在灯笼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插着支银质发簪,簪头是朵盛开的曼陀罗。
凯恩侧身挤进去,门在身后无声合上,把雨和巷外的世界彻底隔开。
眼前是条狭长的走廊,墙壁铺着暗红色丝绒,上面挂着一幅幅油画,画的都是女人,姿态各异,却都长着同一种眼睛,半阖着眼,睫毛低垂,像在邀请,又像在嘲讽。
旗袍女人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声音,只有发簪上的银链偶尔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主人在里面等您。”
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走廊尽头是扇雕花木门,推开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像老骨头在***。
门后是间巨大的厅堂,穹顶悬着盏水晶灯,光线却调得极暗,只够看清大致轮廓。
十几张圆桌散落着,坐着些衣饰考究的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像潮水般起伏,却没人看门口,仿佛他的到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厅堂中央有个高出地面的平台,铺着和彩信照片里一样的红色绸缎。
三个女人站在台上,像三尊被精心摆放的雕塑:一个穿蕾丝睡裙,指尖捏着杯红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锁骨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一个披件半透明的纱衣,双臂环抱在胸前,纱衣下的曲线若隐若现,皮肤白得像蜡;还有一个背对着众人,长发垂到腰际,***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正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
“凯恩先生,久等了。”
一个红唇如血的女人从阴影里站起身,她穿件暗红色旗袍,领口绣着缠枝莲,眼角有颗红痣,笑起来时像滴要坠不坠的血。
她指尖夹着支细长的烟,烟雾在她眼前缭绕,“我是莉莉丝,这地方的主人。”
凯恩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上,红宝石在昏暗中亮得刺眼,像一颗凝固的血珠。
“是你发的照片?”
“是我。”
莉莉丝吐了个烟圈,恰好罩住平台上的三个女人,“她们是‘绯色’的藏品,各有各的味道。
穿睡裙的叫‘醉媚’,擅长把欲望泡在酒里;披纱衣的叫‘雾影’,美得不真切,像抓不住的烟;”她顿了顿,目光扫向那个背对着的女人,“至于她,我们叫她‘魅影’。”
凯恩的心跳漏了一拍。
魅影的脊背比照片里更惊人,肩胛骨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腰线往下骤然收紧,绸缎在她腰后堆出褶皱,像一捧即将绽放的花。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皮肤透着股诡异的质感,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蜡。
“会馆的规矩很简单。”
莉莉丝走到平台边,指尖轻轻划过雾影的肩膀,那女人竟一动不动,像尊蜡像,“可以拍,可以看,但不能碰。
欲望这东西,碰了就收不住了。”
她转头看向凯恩,红痣在眼角跳动,“尤其是魅影,她是这里的‘禁忌’,拍她,得担风险。”
“什么风险?”
凯恩的喉结动了动,相机在包里发烫。
莉莉丝笑了,没回答,反而问:“你想要什么?
是醉媚的浪,雾影的幻,还是……魅影的‘真’?”
凯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魅影身上。
他想起自己镜头下的那些女人,她们的欲望总带着表演的痕迹,可魅影身上的气息不一样,像深潭里的水,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漩涡。
他想起童年衣柜里的黑暗,母亲压抑的哭声和父亲粗重的喘息,那种混合着恐惧与诱惑的感觉,此刻正从魅影的背影里渗出来。
“我选她。”
他听到自己说。
莉莉丝挑了挑眉,烟蒂在水晶烟灰缸里摁灭:“有眼光。
给你两小时,器材我们备好了。”
她朝旗袍女人递了个眼色,“记住,别让她回头。”
摄影灯亮起时,凯恩才发现魅影颈后有片皮肤颜色不对,像贴了层薄纸。
他调整焦距,镜头里那片皮肤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隐约浮出个图案。
是个纹身,蛇身缠绕着一个女人的脸,眼睛黑洞洞的,正死死盯着镜头。
凯恩的手指顿在快门上。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他想起母亲后颈的淤青,也是这样青黑交错,像某种丑陋的印记。
“怎么了?”
莉莉丝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玩味,“怕了?”
凯恩猛地回头,却没看到人。
平台上的魅影不知何时换了姿势,侧身对着他,长发依旧遮着脸,只露出半截脖颈。
她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蜡质的光泽,那道蛇形纹身顺着脖颈往下爬,钻进纱衣里,像活了一样。
快门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凯恩连拍了几十张,镜头里的魅影越来越美,也越来越诡异。
她的腰窝陷得太深,像被什么东西吸着;皮肤下的血管隐隐发黑,像淤塞的河流;颈后的纹身时隐时现,女人的脸似乎在动,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
两小时很快到了。
旗袍女人递来一个牛皮信封,凯恩接过时触到她的指尖,冰凉如蜡,吓得他立刻缩回手。
莉莉丝站在平台边,正低头对魅影说着什么,魅影微微点头,长发滑落,露出一点下颌线,白得像碎瓷。
“明晚七点。”
莉莉丝朝他举了举杯,红酒在杯里晃出猩红的浪,“带好你的相机。
这次,我让她回头。”
走出槐树巷时,雨己经停了。
凯恩拆开信封,里面是厚厚的钞票,还有张字条,字迹凌厉如刀:“‘完整版’的美,需要代价。
别迟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相机,后背突然一阵发凉。
抬手看时,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淡红色的印记,像条细小的蛇,正慢慢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