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控的快门
相机挂在脖子上，金属带勒得锁骨生疼，像一道提前套好的枷锁。
雨己经停了，巷子里的红灯笼却像被血水浸泡过，亮得刺眼，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贴在潮湿的墙面上，像一条正在爬行的蛇。
红门后的香气变了，檀香淡了，多了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刚开封的胭脂混着血。
旗袍女人引他穿过走廊时，他发现墙上的油画换了，画中女人的眼睛全变成了黑洞，瞳孔里隐约能看到相机镜头的轮廓。
“凯恩先生来得真准时。”
莉莉丝坐在昨晚的沙发上，指尖的红宝石戒指在烛光下泛着油光。
她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银质茶具，沸水注入时，茶叶在水里翻滚，像无数只蜷缩的手。
“今天的‘魅影’，会给你惊喜。”
平台上的红色绸缎换了新的，亮得像刚凝固的血。
魅影依旧背对着他，只是换了件更薄的纱衣，几乎能看清皮肤下深色的血管。
她颈后的纹身比昨天更清晰了，蛇身盘绕的女人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开始吧。”
莉莉丝呷了口茶，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红痣，“记住，别害怕她的‘真容’。”
凯恩举起相机，取景器里的画面让他呼吸一滞。
魅影的皮肤在柔光下泛着蜡质的光泽，像上好的白蜡被精心打磨过。
更诡异的是她的动作，每一个转身、抬手都带着机械般的僵硬，却又精准地卡在他想要的角度上，仿佛被人用线操控的木偶。
“再侧一点。”
他说，声音有些发紧。
魅影照做了。
纱衣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半截手臂，皮肤下有深色的纹路在缓慢游走，像一条细小的蛇在皮下钻动。
凯恩的快门连响，镜头追着那道纹路，首到它钻进她的腋窝，消失不见。
他的指尖开始发烫，童年衣柜里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母亲被父亲按在墙上时，后颈暴起的青筋也是这样，扭曲、狰狞，像要冲破皮肤爬出来。
而父亲盯着母亲的眼神，和他此刻透过镜头看魅影的眼神，竟有着一模一样的贪婪。
“你在怕什么？”
莉莉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嘲弄，“你的镜头不是最擅长捕捉‘禁忌’吗？”
凯恩猛地回头，莉莉丝的脸离他很近，红宝石戒指的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疼。
“她到底是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是你想要的‘原罪之美’。”
莉莉丝笑了，指尖划过他的相机镜头，“也是你不敢面对的自己。”
她转身离开时，旗袍的开衩扫过他的小腿，冰凉的触感像蛇的鳞片。
凯恩重新看向平台，心脏骤然缩紧，魅影不知何时转过身了。
长发依旧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和一截苍白的脖颈。
她的嘴唇是青紫色的，嘴角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液体，像没擦干净的血。
而她的眼睛，正透过发丝的缝隙看着他，瞳孔是纯黑的，没有一丝眼白，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不……”凯恩下意识地后退，相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魅影朝他走了一步，纱衣彻底滑落。
她的胸口、小腹、大腿上，爬满了和颈后一样的蛇形纹身，那些蛇的眼睛全是黑的，密密麻麻地盯着他，像无数个黑洞在吞噬光线。
最可怕的是她的皮肤，在灯光下泛起涟漪般的波动，仿佛底下不是血肉，而是某种粘稠的液体。
凯恩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快门。
他想停，可眼睛像被粘在取景器上，镜头里的魅影越来越清晰，她的肚脐里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和莉莉丝戒指上的一模一样；她的脚踝缠着一圈红线，和彩信照片里的分毫不差；而她颈后的纹身，女人的脸正在慢慢转向镜头，嘴角的笑越来越大，露出尖利的牙齿。
“凯恩先生，时间到了。”
旗袍女人的声音像冰锥，刺破了他的沉迷。
凯恩猛地放下相机，发现自己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
魅影又恢复了背对他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平台上的红色绸缎却变得有些发黑，像被什么东西污染过。
莉莉丝递给他一个信封，比昨天的更厚。
“明天来拍‘最终版’。”
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手腕，那里的红痕己经变成了清晰的蛇形，“到时候，让她给你看全部。”
回到暗房时，天己经亮了。
凯恩把胶卷塞进显影液，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镊子。
当照片渐渐显形时，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每张照片的角落里，都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披着黑袍，手里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他。
而魅影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摄影灯的光，而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其中一张，赫然是他自己的脸，嘴角带着和纹身女人一样的、诡异的笑。
最底下的一张照片里，魅影的脸完全露出来了。
长发散开，露出的不是眼睛，而是两个黑洞，黑洞深处，是童年衣柜里的黑暗，是母亲的哭声，是父亲的怒吼，是他所有试图埋葬的恐惧。
暗房的红光突然熄灭，相机自动开机，镜头对准了镜子里的他。
取景器里，他的眼睛正在变黑，皮肤泛着蜡质的光泽，颈后，一道淡红色的印记正在慢慢浮现，像条即将苏醒的蛇。
凯恩死死盯着镜子，终于明白莉莉丝说的“惊喜”是什么。
他正在变成和魅影一样的东西，被自己的欲望一点点吞噬，变成镜头里永恒的“禁忌”。
而他的快门，早己在贪婪的驱使下，失控地为自己敲响了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