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尘没有回头，径首走向酒店大堂。
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与这具身体十八岁的青涩外表截然不同，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来往的宾客衣着光鲜，谈笑风生。
这些在上一世他眼中如同尘埃般渺小的凡人，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鲜活的真实感。
他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有她的世界。
“先生，请问需要叫车吗？”
门童恭敬地问道。
凌夜尘脚步微顿。
他摸了摸口袋，只有一部老旧的按键手机和几十块零钱。
刚刚撕掉的一百万，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能轻易从凌家拿到的钱。
但他毫不在意。
钱财？
权势？
于他星河仙尊而言，取之何难？
“不用了。”
他凭着记忆，快步走出酒店，汇入了云城傍晚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霓虹灯初上，将整座城市染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
五百年了。
他曾在一颗死寂的星球上闭关千年，也曾在恒星的内核中淬炼神体，见过宇宙生灭，星河轮转。
可没有任何一幕，比得上眼前这凡俗的城市夜景更让他心潮澎湃。
因为这里，有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的珍宝。
凌夜尘的神魂之力何其强大，哪怕如今万不存一，也足以让他清晰地回忆起五百年前的每一个细节。
苏清月的住址，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那是云城的老城区，一个名叫“南风巷”的地方。
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让他心尖发颤的地址。
车子穿过繁华的商业区，驶向灯火渐稀的旧城。
车窗外的景象不断变换，高楼大厦渐渐被低矮的居民楼取代。
凌夜尘的目光始终望着窗外，他的心，随着距离的缩短，跳动得越来越快。
那是近乡情怯吗？
不，那是跨越了五百年时光，穿越了无尽星海，即将见到失而复得的至宝时，连仙尊也无法抑制的紧张与激动。
“小伙子，去南风巷找人啊？
那地方可不好停车，我给你停在巷子口吧。”
司机是个热心的大叔。
“好，谢谢师傅。”
凌夜尘付了车费，推门而下。
一股夹杂着饭菜香气和老旧建筑气息的微风迎面扑来。
南风巷很窄，两旁是斑驳的墙壁和密密麻麻的电线，路灯昏黄，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是这里。
他记得，上一世他从未踏足过这里。
他只是听别人说起，她就住在这片破旧的街区里。
他曾自私地认为，这样的地方，根本不配与他这个“凌家三少”有任何瓜葛。
何其愚蠢！
何其可笑！
凌夜尘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悔恨，凭借记忆，拐进了其中一条更窄的小巷。
尽头是一栋六层高的老式居民楼，楼道里没有灯，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一步步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
西楼，402。
他的清月，他的孩子，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凌夜尘站在门前，这位曾弹指间覆灭星辰的仙尊，此刻却连抬起手的勇气都有些不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该说什么？
说自己是从五百年后回来的？
她只会当自己是疯子。
他只能用行动来证明。
终于，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
门内没有立刻传来回应，过了十几秒，才响起一阵轻微而迟疑的脚步声。
“谁呀？”
一个清脆又带着一丝警惕的女孩声音响起。
是她！
就是这个声音！
五百年来，日日夜夜在他的梦魇中回响，让他肝肠寸断的声音！
凌夜尘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清月，是我，凌夜尘。”
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
门内的脚步声停住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凌夜尘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能想象得到，门后的女孩此刻是何等的忐忑与不安。
她一定以为，他是来提分手的。
“咔哒。”
门锁轻轻转动，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苏清月看着门外的凌夜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红血丝，看到了他脸上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心里猛地一沉。
他……果然是来……然而，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凌夜尘己经一步上前，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呃……”苏清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胸膛是如此滚烫，他的手臂是如此用力，勒得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夜尘……你……你怎么了？”
她不安地问道，心里那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你家里人……是不是为难你了？”
凌夜尘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独有的清香。
那是他寻觅了五百万年的味道。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他的声音闷在她的肩上，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
“对不起……清月……对不起……”苏清月彻底愣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肩膀上，迅速滲透了薄薄的衣料。
他在哭？
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带着一丝骄傲，甚至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凌夜尘，竟然在哭？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慌了神。
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在这一刻被他滚烫的泪水冲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心疼。
她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我都在呢。”
她以为，他是因为家族的压力而痛苦。
只有凌夜尘自己知道，这一声“对不起”，跨越了五百年的生死，承载了多么沉重的悔恨。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她，但双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最深处。
“清月，”他一字一句，郑重无比地说道，“听我说。”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凌家，我不要了。
什么前途，什么未来，我都不在乎。
我只要你，和我们的孩子。”
“相信我，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谁也无法企及的未来。”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炙热，带着一种苏清月从未见过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
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凌夜尘看着她茫然又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一痛，再次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许下了跨越轮回的誓言。
“清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