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宫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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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刃,斜劈入冷宫残破的窗棂,照见满地血污与草席上蜷缩的母女。

苏婉昏睡未醒,唇色苍白,呼吸微弱。

她身下垫着烧过艾草的热布,身侧放着那块染血的胎盘——她坚持要亲眼确认其完整,才肯松一口气。

而那小小的生命,苏棠,正被阿萝用破布裹着,抱在怀中,微微抽搐。

“娘娘……小姐饿了……”阿萝轻声,声音发颤。

婴儿的小嘴一张一合,似在寻乳,可苏婉气血两虚,乳脉未通,胸前干瘪,滴乳未出。

阿萝低头看那张皱红的小脸,心如刀割:“三天了……冷宫断粮三日,连老鼠都饿得啃墙皮……这孩子……能活吗?”

她想起前夜苏婉的叮嘱:“若无乳,可用米汤代之,但必煮沸,去其浊气。”

可米呢?

冷宫的粮仓早被贵妃下令封死,每日只送半碗馊饭,昨日连那半碗也未至。

她翻遍角落,只寻得半筐发霉的糙米,混着鼠粪与尘土。

“怎么办……”她抱着孩子,跪坐在地,泪落无声。

就在此时,苏婉猛然睁眼。

她醒了。

“孩子……”她第一句便是问。

阿萝忙将婴儿递上。

苏婉接过来,指尖触到那微弱的体温,心头一紧——太凉了。

新生儿若失温,半日即亡。

“烧水。”

她声音沙哑,却依旧冷定,“把最后一点炭点上,水要滚沸三遍。”

阿萝愣住:“可……可没有米……”苏婉目光扫过墙角,忽见一道细缝中,有微光闪动——是蜜蚁。

那是一种栖于宫墙深处的细小黄蚁,以陈年蜜渍为食,体内积蜜如珠,宫人称“墙心露”,极难得,味甘微辛,古方载其可“润肺生津,代乳养婴”。

她心头一动。

“把蜜蚁捉来。”

她道。

阿萝惊住:“这……这能吃?”

“能。”

苏婉凝视那细缝,“古人以蚁酿蜜,称‘金浆’。

此物虽微,却含天然糖分与抗菌之性,可暂代乳汁。”

她顿了顿,低声道:“我信它。”

阿萝咬牙,用炭灰涂手,轻轻撬开墙缝,以细竹引出数十只蜜蚁,放入陶碗。

苏婉取来那半囊糙米,挑去霉粒,仅得一小撮。

她将米入水,煮至半熟,滤去渣滓,得一碗灰白米汤。

再将蜜蚁投入汤中,小火慢煨。

蚁身遇热即化,***融于米汤,竟泛起淡淡金光,香气微甜,带着一丝土腥与草木清气。

“这是……”阿萝瞪大眼。

“初生羹。”

苏婉轻声道,“她人生第一口食,当以苦中生甘为始。”

她用干净布角蘸汤,轻轻滴入婴儿口中。

苏棠小嘴微动,吞咽了一下,又一下。

片刻后,她竟停止了啼哭,眼皮轻颤,似在回味。

苏婉眼眶一热。

活了。

这在绝境中熬出的一口汤,竟真能养命。

然而,危机未解。

米汤可暂代乳汁,却难久继。

更可怕的是井水——冷宫之井久未清理,水面浮绿,饮之者多腹痛腹泻。

若用此水煮食,婴儿必染重疾。

“必须杀菌。”

苏婉靠在墙角,声音虚弱却坚定。

阿萝不解:“如何杀?

又无药石。”

苏婉闭目,回忆现代知识。

煮沸,是最原始却最有效的杀菌法。

可古人不知“细菌”为何物,只道“井水浊,饮之生疫”。

她必须让阿萝信她。

“把水舀上来。”

她道,“煮开,再煮开,再煮开——三遍之后,才可入汤。”

阿萝照做。

第一遍水沸,她见水面浮起黑沫,惊道:“这……这水竟如此脏?”

苏婉点头:“肉眼不见之毒,正在其中。

三沸之后,方可去之。”

第三遍水清亮许多,她取之调米汤,再入蜜蚁,又滴入几片野薄荷汁——薄荷可助消化,亦能提神。

苏棠食后,竟安稳睡去,呼吸渐匀。

苏婉松了口气,却知这只是开始。

冷宫无粮,无药,无援。

贵妃分明是要她们母女饿死于此。

她若不主动求生,无人会来救。

“阿萝。”

她忽然问,“宫中可有旧婢,曾受先皇后恩?”

阿萝一怔:“有……陈嬷,在浣衣局,曾说先皇后待她如……可她如今……也快饿死了。”

苏婉眼中闪过一丝光。

人脉,是另一种粮食。

她虽无权无势,却可借“先皇后”之名,织一张暗网。

“你去寻她。”

她道,“带半勺米汤去,说是……先皇后转世所赐。”

阿萝惊住:“这……这是欺君!”

“不。”

苏婉凝视她,“若我真是先皇后转世,这汤便能救她;若不是,她也不过早死三日。”

她声音低沉,“可若她活了,便是我们第一个盟友。”

阿萝咬唇良久,终于点头,抱着空碗离去。

苏婉独自守着女儿,指尖轻抚其面。

她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中,科学家曾说:“‘千秋露’实验,旨在唤醒人类集体记忆。”

她本不信,可如今——她以现代知识活命,以古法求存,以“转世”之名织网。

她究竟是苏婉?

是皇后?

还是某种文明的载体?

“或许……”她低语,“我本就该在此。”

“这一碗米汤,不只是喂孩子,也是在喂这即将熄灭的火种。”

黄昏,阿萝归来,身后竟跟着一位老妇。

陈嬷身形佝偻,面如枯槁,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首首盯着苏婉,突然跪下,老泪纵横:“娘娘……您……您真回来了?”

苏婉扶她:“你信我?”

“我信!”

陈嬷颤声,“那碗汤……我三年未尝热食,可那口米汤,竟有先皇后宫中‘寒光糯’的味道!

连蜜蚁的甜,都一模一样!”

她死死攥住苏婉的手:“您若不是她,谁能记得那秘法?”

苏婉心头一震。

味觉,是记忆的钥匙。

她无意中复原的“初生羹”,竟与先皇后幼时喂她的“寒光糯”有同源之味。

这不是巧合,是血脉与记忆的共鸣。

“我需要你。”

苏婉首视她,“帮我活下去,也帮这孩子活下去。

日后,我许你——为先皇后正名。”

陈嬷重重叩首:“老奴,愿效死力!”

夜深,冷宫灶火再燃。

苏婉以炭灰滤水,煮最后一撮米,加入陈嬷偷偷带来的半块陈皮,熬出第三碗“初生羹”。

苏棠食后,竟在梦中微笑。

苏婉望着那微光中的小脸,轻语:“世人道冷宫无光,可你看——我以残米为薪,以蜜蚁为糖,以井水为汤。

这破殿之中,己有一盏不灭的灶火。”

她抱紧女儿,如抱住整个未来。

苦尽甘来——甘,正在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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