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哑火的龙窑湘南腹地,群山褶皱里藏着个巴掌大的村子,叫窑上村。
村子背靠笔架山,面朝青泥河。河滩上,趴着条老龙窑,像条僵死的巨蟒。窑身依山而建,
青砖垒砌,蜿蜒上百米,窑顶的投柴孔黑黢黢的,像巨蟒瞎了的眼。窑门塌了半边,
露出里面焦黑的膛壁,一股子陈年的烟火气和泥土腥味混在一起,被山风一吹,散也散不尽。
老窑头蹲在窑口,佝偻着背,像块被窑火烤酥了的泥胎。他手里攥着个裂了纹的匣钵,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龟裂的釉面。夕阳的余晖给老窑镀上一层惨淡的金红,
也映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和浑浊眼底那抹化不开的阴翫。
“吱呀……吱呀……”不远处的泥坯棚子里,传来一阵单调刺耳的摩擦声。是赵小满,
老窑头唯一的徒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陶轮。轮盘上空荡荡的,没泥,没坯,
只有一圈圈徒劳的转动,搅动着棚子里沉闷的空气。“别蹬了。”老窑头哑着嗓子开口,
声音像砂纸磨过粗陶,“省点力气。”赵小满停下脚,陶轮又惯性转了几圈,
才不甘心地停下。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和泥灰混在一起,在他年轻的脸上糊了道道黑印。
“师父,这窑……真就废了?”他声音里带着不甘和迷茫。老窑头没吭声,
浑浊的老眼望向窑膛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三年了。整整三年,
这口养活了窑上村十几代人的龙窑,再没腾起过一缕青烟。窑火点不着,点着了也烧不透,
烧出来的不是裂就是生,一窑窑的泥胎,全成了废渣。村里人都说,是窑神爷恼了。
可为啥恼?没人说得清。“废了?”一个带着讥诮的尖利声音插了进来。
新东家钱有财腆着肚子踱过来,油光水滑的绸缎褂子在暮色里格外扎眼。
他是半年前从城里来的,花大价钱盘下了这口废窑和村里大半的薄田,
指望着靠这“古法龙窑”的名头发笔横财。可钱砸进去不少,窑火却死活不旺。
钱有财踢了踢脚边一块焦黑的窑砖,溅起一蓬灰。“我看不是窑神爷恼了,是有人心里有鬼,
手艺不精,糟践了祖宗留下的宝贝!”他斜睨着老窑头,话里带刺。老窑头眼皮都没抬,
依旧摩挲着那个破匣钵。赵小满却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钱东家!我师父的手艺,
十里八乡谁不服?是这窑……这窑它邪性!”“邪性?”钱有财嗤笑一声,
绿豆眼里闪着精光,“我看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见识短!城里的大师傅说了,
定是窑膛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坏了风水!明儿个,我就请人把这窑膛里里外外,好好清一清!
”他话音未落,目光猛地钉在了老窑头身后,窑膛深处那片阴影里。那里,
靠窑壁立着一尊半人高的影青瓷观音像。不知是哪朝哪代的老窑工供在里面的,年深日久,
落满了厚厚的窑灰,面目模糊。但影青瓷特有的温润釉光,在昏暗的光线下,
依旧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清冷和……诡异。钱有财眯起眼,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看……就是这尊邪神像,吸了窑火的精气!
”第二章:碎瓷见血第二天晌午,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
钱有财果然带着几个从城里雇来的壮汉,扛着大锤、铁钎,气势汹汹地来到龙窑前。
老窑头被两个汉子架着胳膊,远远地站在窑口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窑膛深处,
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赵小满想冲过去,也被死死拦住。“清窑!
给老子把这邪祟清干净!”钱有财叉着腰,站在窑口,唾沫星子横飞。
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叫王铁锤。他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
抡起一把沉甸甸的大铁锤,狞笑着走向窑膛深处那尊影青观音。几个壮汉也抄起家伙,
跟着往里走。窑膛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和焦糊味。王铁锤走到观音像前,
仰头看着那模糊却依旧透着悲悯的面容,心里不知怎地,竟有些发毛。他甩甩头,
把那股莫名的寒意压下去,骂了一句:“装神弄鬼!”抡圆了胳膊,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观音像的胸口,狠狠砸了下去!“铛——!!!”一声震耳欲聋的金石交击巨响!
震得整个窑膛嗡嗡作响!窑顶的灰簌簌落下!锤头结结实实砸在瓷像上!
巨大的反震力震得王铁锤虎口发麻,铁锤差点脱手!他定睛一看,
瓷像胸口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嘿!够硬!”王铁锤来了狠劲,活动了下手腕,
“老子还不信了!”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再次抡起铁锤,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砸下!
“铛!铛!铛!”刺耳的撞击声在狭窄的窑膛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碎瓷和窑灰簌簌落下。砸到第三下时,只听“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瓷像胸口裂开了一道头发丝般的缝隙!王铁锤心中一喜,正要再补一锤。突然!“嗤——!!
!”一股粘稠、冰冷、如同墨汁般的暗红色液体,猛地从那裂缝中喷射出来!速度极快!
瞬间浇了王铁锤满头满脸!“啊——!”王铁锤猝不及防,被那股腥臭刺鼻的液体糊了一脸,
眼睛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抹,那液体却异常粘滑,带着一股钻心的冰凉,
瞬间渗入皮肤!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被液体溅到的双手十指处传来!
像是被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绞拧!“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手里的铁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低头,
借着窑口透进来的微光,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十根手指上,
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冰裂纹瓷器般的白色细纹!
那纹路细密、交错、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覆盖了整个指背!
并且还在疯狂地向手掌、手腕蔓延!皮肤下的血肉仿佛被瞬间冻结、撕裂!
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那纹路,疯狂地往骨头缝里钻!“手!我的手!!!救命啊——!!!
”王铁锤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徒劳地甩着手,
想把那恐怖的纹路甩掉,可那冰裂纹如同跗骨之蛆,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动作,
皮肤被撕裂,渗出暗红色的血珠,混着那粘稠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窑口外的钱有财和几个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看着王铁锤如同疯魔般甩着双手惨嚎,
脸上、手上全是那诡异的暗红液体和迅速蔓延的白色冰裂纹,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快!快把他拖出来!”钱有财声音都变了调,尖声叫道!几个壮汉强忍着恐惧,冲进窑膛,
七手八脚地架住还在疯狂挣扎的王铁锤,连拖带拽地往外拉。
王铁锤的惨嚎声在幽深的窑膛里回荡,如同厉鬼的哭嚎。当王铁锤被拖出窑口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
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白色冰裂纹!那纹路细密如同蛛网,深深嵌入皮肉,
仿佛皮肤被无形的利刃切割成了无数碎片!纹路边缘,皮肤翻卷着,
渗出暗红色的血珠和粘稠的液体!更恐怖的是,那冰裂纹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已经爬到了手腕!皮肤下的血肉仿佛失去了生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
如同劣质的瓷器!“妖瓷!果然是妖瓷作祟!”钱有财脸色煞白如纸,
指着窑膛深处那尊胸口裂开一道缝隙、还在汩汩渗出暗红液体的影青观音,
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砸!给老子砸碎了它!砸成齑粉!
”第三章:碎瓷蝗灾恐惧和愤怒让钱有财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指着窑膛深处那尊裂开的影青观音,歇斯底里地咆哮:“砸!给老子砸碎了它!砸成齑粉!
一块完整的瓷片都不许留!”几个壮汉面面相觑,
看着王铁锤那双布满恐怖冰裂纹、还在不断哀嚎的手,心里直打鼓。但东家的命令不敢违抗,
加上钱有财许诺的重赏,他们咬咬牙,重新抄起铁钎、大锤,
甚至有人扛来了撬窑砖用的粗木杠子。“都让开!”一个叫李石头的壮汉,膀大腰圆,
平时胆子最大。他吐了口唾沫,搓搓手,
和另一个汉子合力抬起那根碗口粗、三米多长的硬木杠子,对准了窑壁上那尊裂开的观音像。
“一!二!三!撞——!”两人铆足了劲,腰腿发力,粗重的木杠带着风声,
狠狠撞向那尊冰冷的瓷像!“轰——!!!”一声沉闷的巨响!比铁锤砸击更震撼!
整个窑身都似乎晃了一下!那尊本就裂开的影青观音像,应声而碎!不是裂成几块,
而是在木杠撞击的瞬间,如同一个被装满火药的陶罐,猛地炸裂开来!“噗——!!!
”不是碎片飞溅!而是……如同炸开了一个装满泥浆的口袋!
无数细小的、尖锐的、闪烁着青白冷光的碎瓷片,
混合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泥浆状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
又如同被激怒的蝗群,猛地从碎裂的瓷像内部喷涌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窑膛!“啊——!!
!”“我的眼睛——!”“脸!我的脸——!
”冲在最前面的李石头和另一个抬杠的汉子首当其冲!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如同最锋利的刀片,
裹挟着腥臭的泥浆,劈头盖脸地射向他们!李石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脸上、脖子上、裸露的胳膊上,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碎瓷片覆盖!鲜血混合着暗红的泥浆,
瞬间染红了他的身体!他捂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
其他几个壮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碎瓷暴雨”波及,惨叫着抱头鼠窜,
身上或多或少都扎进了碎瓷片,鲜血直流!窑口外的钱有财吓得魂飞魄散,
连滚带爬地往后躲,裤裆瞬间湿热一片!老窑头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得浑身僵硬,
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绝望。赵小满则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窑膛里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碎瓷片和腥臭泥浆的喷涌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平息下来。窑膛里一片狼藉,
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般的腥臭。李石头和另一个汉子躺在血泊中,身体微微抽搐,
脸上、身上插满了细小的青白碎瓷片,如同两只被扎烂的刺猬。其他几个壮汉也瘫倒在地,
哀嚎不止。钱有财惊魂未定,看着窑膛里那滩混合着血污和暗红泥浆的碎瓷堆,心有余悸。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突然,窑膛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像是……无数只脚在摩擦地面?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散落在地上、浸泡在血污和泥浆中的青白碎瓷片,竟然……动了起来!
它们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微微震颤着,然后……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
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射出,化作一道道青白色的、带着死亡寒光的流矢,
铺天盖地地射向窑膛里所有活着的人!“噗嗤!噗嗤!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