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颖在《欲望之城》剧组的化妆间里拆假睫毛时,镜子里的人突然晃了晃。
假睫毛胶水粘得太紧,扯得眼皮生疼,她盯着镜中自己眼下的乌青——连续四天只睡三小时,
刚拍完淋雨戏就被拉来补拍夜景,助理小陈在旁边念着行程:“明天一早飞杭州,
《奔跑吧》新一季开录,下午得抽空拍《时尚芭莎》的封面,晚上还有个品牌晚宴。
”手机震了震,是绿暗的微信:“《创业时代》的片酬我让工作室先扣了,
补公司之前投《烈火英雄》的窟窿,你那边别催财务。”她捏着假睫毛的手顿了顿。
镜子里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恍惚间竟成了2013年香港的化妆间,
墙上贴着《第一次》的电影海报,化妆师阿May正给她涂腮红:“Angel,
等下绿暗哥来接你去看片,他特意包了场呢,说是给你‘新人奖’的庆功。
”那年她刚凭《第一次》提名金像奖最佳新演员,绿暗是内地顶流,
带着她去见导演、谈资源,所有人都笑着说“Angel好命,抱住了大树”。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第一次》的女二号原本定了香港本地的新人,
是绿暗用投资《精忠岳飞》的部分份额换的;她签的那份“合作经纪约”,
明着写“利润五五分成”,
实则藏了“需优先配合绿暗工作室项目”“个人接戏需分三成给工作室”的条款,
她傻乎乎签了字,直到离婚时才发现,自己这几年挣的钱,
大半都成了他公司的“流动资金”。“杨姐?杨姐?”小陈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绿暗哥的助理又来电话了,问你晚上的晚宴穿哪套礼服,他那边让人送过来。
”杨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坐在《欲望之城》的化妆间里,
机屏幕亮着的日期变成了“2013年6月15日”——距离她答应绿暗“签进他工作室”,
还有整整半天。手机又响了,是绿暗的电话,***还是他特意给她设的王力宏的《唯一》。
她深吸口气接起,听见他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爽朗:“Angel,忙完了吗?
晚上一起吃个饭,地方订在尖沙咀的‘福满楼’,谈谈工作室签约的事,
合同我让律师拟好了。”前世她就是这样雀跃着应了。饭桌上他把合同推到她面前,
笑着说“我都帮你看过了,条款宽松,不会委屈你”,她被“顶流保驾护航”的美梦糊了眼,
没细看就签了字。后来才发现,合同里藏着“违约需赔偿五千万”“若单方面提出解约,
需退还三年内所有资源置换费用”的霸王条款,那些年她像被拴在磨上的驴,
他指哪她就得往哪走,拍他投资的烂片,接他推的微商代言,连红毯上穿什么颜色的礼服,
都得听他团队的安排。“绿暗哥,”她捏着手机,指尖泛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今晚可能不行,我约了《狄仁杰之神都龙王》的副导演,
七点在徐克导演的工作室试镜女二号银睿姬。”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能听见打火机“咔”的一声。绿暗的声音沉了点:“试镜?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已经帮你谈好了《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的女主吗?那是个现代戏,戏份重,
还能跟韩国演员合作,比徐克那部的女二号分量重多了。”她记得《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那部戏拍了半年,她跟着剧组跑了三个城市,冬天拍落水戏冻得高烧,绿暗来看过一次,
递了件羽绒服就走了,说“男人嘛,事业为重”。后期剪辑时她的戏份被删了大半,
从女主剪成了“特别出演”,据说投资方是他的发小,想捧另一个刚签的新人。她忙活一场,
最后只落下个“演技差、撑不起女主”的骂名,红毯上被记者追问时,
绿暗还在旁边打圆场:“Angel第一次当女主,紧张很正常,大家多担待。
”“我想试试《狄仁杰》。”杨颖咬着唇,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徐克导演是业内前辈,
拍古装虽然辛苦,但能学东西。银睿姬那个角色有舞蹈戏份,我以前练过芭蕾,或许能行。
”“学东西?”绿暗笑了声,带着点不以为然的轻慢,“你有我带你还不够?徐克要求严,
拍水下戏、吊威亚,哪样不遭罪?《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多轻松,现代装不用戴头套,
拍完还能顺便去韩国逛逛街,听我的,别犟。”前世她就是听了这话,
乖乖推了《狄仁杰》的试镜。后来那部戏爆了,
银睿姬一袭红衣站在船头的画面成了年度名场面,饰演女二号的演员成了国民小花,
拿奖拿到手软。而她守着《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的删减版,
在金像奖红毯上被记者堵着问“是不是被资本打压”,
绿暗却搂着她的腰笑:“我们家Angel不在乎这些,她只想好好演戏。”“绿暗哥,
”杨颖的声音轻却清楚,像雨打在青石板上,“我还是想去试镜。谢谢您的好意。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重了些,能听见他捏着烟的动静。绿暗没再劝,只说:“行,
你想清楚就好。别到时候试不上,又哭着来找我。”挂了电话,小陈怯怯地问:“杨姐,
真不签绿暗哥的工作室啊?他手里资源那么好,《奔跑吧》听说要开了,他要是肯带你,
肯定能爆红。”“资源好,也得是自己能拿住的。”杨颖拆完最后一片假睫毛,
镜子里的姑娘眼尾有点红,却亮得很,像落了星子,“走,去徐克导演的工作室,别迟到了。
”试镜在徐克位于上环的工作室。她到的时候,走廊里站着不少女演员,个个打扮得精致,
有穿旗袍的,有穿汉服的,只有她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素着脸就来了。
副导演叫她进去时,徐克正叼着烟看监视器,面前摆着一沓试镜片段,抬头瞥了她一眼,
烟圈从他鼻尖飘出来:“会武打吗?银睿姬有场水下逃脱的戏,得真跳。”“不会,
但我能学。”杨颖站得笔直,脊背挺得像松,“我练过五年芭蕾,身段和柔韧性应该能跟上,
憋气也还行,能在水里待一分钟。”“试段被绑的戏。”徐克丢给她个剧本片段,
是银睿姬被海盗绑在船上,眼看要被沉江的场景,“不用真绑,演情绪,从慌到硬撑,
最后跳下去那下,得有股子‘宁死不认输’的劲。”她闭上眼,
想起前世拍《孤芳不自赏》时,绿暗说“抠图就行,不用真拍,观众看不出来”,
结果被全网嘲“数字小姐”,连带着她后来演的戏都被打上“不敬业”的标签。再睁眼时,
她攥着剧本的手紧了紧,往后退了半步,身子一斜,
像是真被绳子勒着——先是瞳孔猛地一缩,眼里慌得像落了乱雨,随即咬着唇硬撑,
嘴角往下压,却没哭,睫毛上像沾了水汽,颤了颤,突然抬脚往下一迈,像是真往江里跳,
落地时膝盖轻弯,稳稳站着。“停。”徐克敲了敲桌子,烟灰掉在桌面上,
“明天来练水下动作,早上八点,别迟到。能吃苦吗?”杨颖愣了愣,随即笑了,
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能!”从工作室出来,天已经黑了。香港的街灯亮了,
暖黄的光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金。
手机里躺着绿暗的微信:“《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剧组催签了,你不签,我就让李菲儿去了,
别后悔。”她回了个“好”,把手机揣回兜里。路边的小吃摊飘着鱼蛋的香味,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阿伯,见了她就笑:“Angel,今天不拍杂志啦?来串鱼蛋?
”她凑过去买了一串,阿伯多给她淋了点辣酱,热气烫得指尖发红,她咬了一口,
辣得舌尖发麻,却吃得踏实——前世她总嫌路边摊不卫生,跟着绿暗吃惯了米其林,
后来离婚搬回出租屋,半夜饿了,才想起这口辣酱的味道,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暖。
《狄仁杰之神都龙王》的水下戏拍得是真遭罪。剧组租了个室内泳池,每天往里面灌冷水,
说是“模拟江水温差”。她每天泡在水里练憋气,呛水是常事,有次练“挣脱锁链”的动作,
脚踝被铁链磨破了皮,血在水里晕开,她没吭声,咬着牙把动作做完,
爬上岸时才发现袜子都浸红了。绿暗的助理来探过一次班,递来杯奶茶,
笑得客气:“绿哥说你要是后悔了,《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还留着位置,
他跟导演打过招呼了。”杨颖把奶茶推了回去,递给他一张创可贴:“替我谢谢绿暗哥,
不用了。你看,我这挺好的。”助理撇撇嘴走了。同组的冯绍峰递来条毛巾,
拧开一瓶矿泉水:“跟绿暗闹掰了?他那人好面子,你这么不给台阶,他怕是要使绊子。
”“没闹掰。”杨颖擦着头发笑,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衣服上,“就是想自己走段路,
哪怕慢点儿呢。”冯绍峰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第二天拍吊威亚的戏时,
特意跟武术指导说:“让杨颖跟我一组吧,我带带她,省得她害怕。”后来她才知道,
绿暗真给徐克打了电话,说“杨颖经验少,要是不行就换个演员,我这边有更合适的人选”,
是冯绍峰在旁边接了句“她挺拼的,昨天水下戏呛了三次都没喊停,再看看”,
才把事压了下去。电影上映那天,她没敢去看首映,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刷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