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情深乔冉心全文免费阅读

监护仪刺耳的"滴滴"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苏晚的神经。

她死死盯着玻璃窗内病床上的父亲——苏建国苍白浮肿的脸被呼吸面罩盖住大半，插满管子的胸膛微弱起伏，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苏小姐，您父亲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主治医生赵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晚转身时险些踉跄，三天未合眼的眩晕感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抓住窗台，指甲在金属边缘刮出几道白痕。

"您是说……手术？"她喉咙干涩得像塞了把沙子。

赵医生推了推眼镜，病历本在掌心拍出沉闷的响："脑干出血已经压迫神经，必须立刻进行介入手术。"他顿了顿，"最迟明天中午前，五十万手术费要交齐。"

"五十万"这个数字在苏晚脑中炸开。她看着缴费单上那个血红的"￥500,000.00"，突然想起上周父亲偷偷倒掉的降压药。

"晚晚，爸这高血压十几年了，吃不吃药都一样。"记忆里苏建国笑得局促，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这药一盒三百多，够给你弟买双新球鞋……"

泪水砸在缴费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蓝。苏晚胡乱抹了把脸，翻开手机银行——余额显示"2,317.86"，还是前天刚发的工资。

走廊尽头的公共电话亭散发着消毒水混着铁锈的腥气。苏晚机械地拨着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一次比一次漫长。

"王姨，我是晚晚，我爸他——" "小晚啊，不是阿姨不帮，我家刚买了学区房……" "张叔，您能不能——" "丫头，你爸上次借的两万还没……"

第七个电话挂断时，苏晚的拇指已经磨出血丝。窗外暮色沉沉，急救车的蓝光在玻璃上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亮痕。

ICU的玻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二十三岁的女孩，穿着起球的藏青色毛衣，眼下两片青黑像是被人揍过。廉价橡皮筋松垮地束着头发，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颈间。

"苏小姐？"护士长递来一包纸巾，"要不…试试网络筹款？"

苏晚摇头时听见自己颈椎"咔"的轻响。上周车间刘姐的女儿白血病筹款，三十万目标额三个月才凑够一半。而父亲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

自动贩卖机"哐当"吐出罐装咖啡。苏晚蜷缩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冰凉的铝罐贴着眼皮消肿。手机屏幕亮起，是弟弟苏铭的短信： 姐，爸怎么样了？我这边实在请不了假，明天早班结束马上过来

她盯着"请不了假"四个字苦笑。在汽车修理厂当学徒的弟弟根本不知道，此刻病危的父亲、他口中"请不了假"的工作，很快就会变成最微不足道的烦恼。

因为下一秒，手机震动起来，"李律师"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得刺眼。

"苏小姐，恐怕有更紧急的情况。"电话那头的男声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林氏集团刚提交了新证据，指控您弟弟盗窃的百达翡丽腕表价值升至一百八十万。"

苏晚的咖啡罐砸在地上，褐色的液体顺着台阶一级级往下淌，像条肮脏的小溪。

"如果罪名成立，刑期会从三年调整为五到七年。"李律师顿了顿，"除非，您能接受林少爷的和解条件。"

"多少？"苏晚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

"赔偿表款全额，外加八十万精神损失费。"

消防门突然被撞开，穿病号服的小女孩追着气球跑过。粉色的氢气球卡在天花板管道上，孩子"哇"地哭出声。

苏晚仰头看着那抹摇摇欲坠的粉色。十二岁那年，父亲扛着她看元宵灯会，她手里也飘着这样的气球。卖气球的老伯少找十块钱，苏建国只是摆摆手："算了，都不容易。"

——那个永远说"算了"的父亲，现在正躺在ICU里等死。

护士站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苏晚把脸埋进掌心，咖啡和眼泪的酸腐味充斥鼻腔。手机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是上周父亲生日——简陋的蛋糕上插着五十八根蜡烛，老人对着镜头笑得腼腆，烛光映亮他鬓角新长的白发。

"爸…"她指尖轻触屏幕，"我该怎么办？"

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护士！护士！我爸他不行了！”苏晚冲出病房在安静的楼道里疯了一样地大喊。

护士来得很快，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病患的呼吸机连接出现了问题，然后看了苏晚一眼，小声说了句：“大惊小怪。”

苏晚没有听到，只是看着父亲出了神，连响起的手机都没有发觉。

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三遍时，苏晚才从ICU的玻璃窗前回过神。

"苏小姐，我是李成儒。"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令弟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建议您立即来一趟看守所。"

监护仪的红光在走廊白墙上跳动，将苏晚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长条。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插满管子的父亲，护士正在调整呼吸机参数。

"我弟弟......"她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他认罪了？"

"比那更糟。"律师顿了顿，"林氏集团提交了监控录像。"

城东看守所的会面室冷得像停尸房。苏铭被狱警带进来时，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制服领口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

"姐！"少年扑到防爆玻璃前，手铐在金属桌沿撞出刺耳声响，"爸怎么样了？"

苏晚死死咬住下唇。弟弟还不知道父亲病危，就像她今早也不知道，弟弟脸上会多出这些伤。

"小铭，"她指尖贴上冰凉的玻璃，"告诉姐实话，那块表到底怎么回事？"

记忆像坏掉的放映机在苏晚脑中闪回——

三天前的深夜，苏铭浑身酒气冲进家门，右手死死攥着个丝绒表盒。"是林浩......林浩他......"

当时父亲只当是年轻人打架，呵斥弟弟不许惹事。谁能想到第二天，林氏集团的律师函就送到了汽修厂，指控苏铭盗窃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

"他们灌我酒！"苏铭现在隔着玻璃嘶吼，淤青的指节抵在透明屏障上，"等我醒来表就在我兜里，监控只拍到后半段！"

"监控显示令弟凌晨三点独自离开酒吧，表盒从他外套口袋滑落。"李律师推来平板电脑，画面里苏铭踉跄的背影确实弯腰捡起了什么。

苏晚胃部绞紧："前面他们灌酒的画面呢？"

"酒吧方面说......"律师摘下眼镜擦拭，"那段时间监控'恰好'故障。"

窗外飘起冷雨，看守所的铁栅栏在水泥地上投下监狱般的阴影。苏晚突然明白，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

"和解条件变了。"律师翻开文件夹，"林少爷要求全额赔偿表款一百八十万，外加八十万精神损失费。"

金属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苏晚站起来时眼前发黑，扶住桌沿才没跌倒："那块表根本值不了......"

"这是鉴定报告。"律师推来一张纸，"林氏专属鉴定师出具的价值证明。"

纸页右下角烫金的"林氏集团"徽标刺痛苏晚的眼睛。她想起上周本地新闻——林氏大小姐林薇从巴黎学成归来，林氏股价应声上涨。

"姐，别答应他们！"苏铭突然抓住通话器，"我在里面打听过了，林浩就是个变态！上个月有个服务生......"

狱警的警棍"砰"地砸在防爆玻璃上："0287，注意纪律！"

苏晚看着弟弟被粗暴按回座位，少年囚服后领扯开，露出脖颈上一道新鲜的鞭痕。她喉咙里涌上铁锈味，才发现自己把口腔内壁咬出了血。

"如果走诉讼程序......"律师的声音忽远忽近，"考虑到林氏的影响力，刑期可能在五到七年。"

雨点砸在走廊窗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枪声。苏晚想起苏铭十六岁那年，偷偷用第一个月学徒工资给她买生日蛋糕，奶油裱花歪歪扭扭写着"姐要永远漂亮"。

"给我24小时。"她站起来，大衣下摆扫过满地烟灰，"我要见林浩。"

公交车上，苏晚手机亮起医院的未接来电。回拨后护士长的声音带着怜悯："苏小姐，您父亲刚才出现室颤，抢救后暂时稳定，但......"

车窗映出她鬼魂般的脸。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屏幕上，模糊了缴费通知里那个血红的数字——￥326,587.20，这是今天的抢救费和后续治疗预估。

"我们会尽力，但手术最迟不能超过明晚六点。"

林氏大厦前的喷泉池里，硬币在雨水中闪着冷光。苏晚望着67层的玻璃幕墙，那里有林浩的私人俱乐部。保安第三次推开她时，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大厦前。

"这不是苏铭的姐姐吗？"车窗降下，露出林浩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他西装口袋里插着支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来找我......求情？"

苏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要怎样才肯撤诉？"

林浩突然大笑，玫瑰被他随手扔进水洼："今晚八点，金樽会所。"轮胎碾过玫瑰，鲜红汁液溅上苏晚的小腿，"记得穿裙子，我讨厌女人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