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带着室外雨水的微凉和活人的柔软体温,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
那触感真实得可怕,灼烧般烙进我的皮肤,穿透颅骨,烫在我的大脑皮层上。
日记上那行黑色的字在我眼前疯狂闪烁,像故障的霓虹灯牌,带着不祥的滋滋电流声。
她将死于明晚23点17分,被你亲手杀死。
杀了她?
用这双手?
现在?
还是明天晚上那个精确到分秒的时刻?
胃部剧烈收缩,我猛地抽身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几本书哗啦一下被撞歪。
我躲开了她的触碰,像是躲避一条昂起头的毒蛇。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被更深的困惑和一丝受伤的情绪取代。
那双明亮的眼睛睁大了,仔细地看着我,试图从我脸上读出这场突如其来的抗拒的答案。
“阿哲?”
她叫我,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你到底怎么了?
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她叫我“阿哲”。
我的名字从她唇间吐出,自然亲昵得仿佛己经呼唤过千百遍。
可我不认识她!
恐惧和一种巨大的荒诞感撕扯着我。
眼前这个女人,鲜活,温暖,关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诉说她的真实存在。
而那份日记,那些精准的预言,尤其是全球大停电的印证,同样真实得不容置疑。
两种真实在此刻狭路相逢,要把我从中劈开。
“我……”我的喉咙干涩得发痛,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你没……没事?”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算什么蠢问题?
她果然更加疑惑,眉头蹙得更紧:“我?
我没事啊。
就是淋了点雨。
倒是你,”她上前一步,再次试图靠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手这么冰……”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下移,落在了地毯上。
落在了那本摊开的,灰蓝色封面的日记本上。
落在了那行清晰无比的黑色判决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我看到她的目光扫过那行字,起初是随意的一瞥,随即像是识别出了什么,瞳孔倏地收缩。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缓慢地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那是一种看到了极度难以置信、乃至恐怖事物时的反应。
她认得这日记?
这个念头像子弹一样射穿我的混乱。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迅速升腾的恐惧。
那恐惧的对象,分明是我。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突兀的脆响。
手里的购物袋脱手滑落,“砰”的一声闷响,那瓶红酒砸在地毯上,深红色的酒液瞬间从纸袋里汩汩涌出,迅速洇开一大片不规则的、猩红的污渍。
像血。
刺目的红映入眼帘,配合着她苍白的脸和惊惧的眼神,那本摊开的日记,那句“被你亲手杀死”……“不……”她发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这不是……”她知道了。
她知道那日记预言了她的死亡。
而执行人,是我。
她的身体开始细微地发抖,眼神在我和地上的日记之间疯狂游移,试图理解这完全超出常理的噩梦。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不能让她误会!
至少不是现在!
不是在这里!
“你听我解释!”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自己听着都感到狰狞,“这东西!
这东西不知道是谁……”我徒劳地指着那本日记,语无伦次。
我的激动和逼近,以及那吼声,显然加剧了她的恐惧。
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又后退了一大步,撞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痛呼。
她看着我,眼神彻底变了,从关切困惑变成了全然的、***的惊骇。
“别过来!”
她失声叫道,声音尖锐颤抖。
她转身就想逃。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窗外,城市的光芒猛地闪烁了几下,像是疲惫地眨了眨眼,然后——彻底熄灭。
全球大停电的预言再次精准应验。
黑暗。
浓稠的、彻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雨声陡然变得清晰而庞大,敲打着玻璃,充斥了整个死寂的空间。
她的惊叫短促地响起,又立刻被她自己捂住。
黑暗中,我听到她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就在不远处,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还有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肋骨,一声声,震耳欲聋。
我看不见她。
她也看不见我。
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在不到五米远的地方,被困在黑暗中,和一个刚刚被预言即将杀死她的男人在一起。
而明天晚上23点17分。
我颤抖着,向那片黑暗,不确定地挪动了脚步。
“林薇……”我低声唤道,声音在黑暗中沙哑地扩散开去。
那片死寂里,她的呼吸声骤然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