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十五分，宏远科技大厦的十六层，灯光还亮着大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咖啡、外卖盒饭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在一起的、属于加班的独特味道。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就没停过，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烦躁的叹气。
“妈的，这破系统到底有完没完？”张伟狠狠地把鼠标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脖子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合页。“说好的项目上线就放假呢？这都第几个周末了？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啊！”
他对面工位的李丽头都没抬，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舞，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省点力气吧，老大都没走，你敢走？再说了，搞定这个bug，王总不是答应放三天假么？”
“王总的话你也信？画饼都快画出银河系了！”张伟嗤笑一声，身体往后一靠，办公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女朋友都快跟我分手了，就因为我上次答应陪她过生日，结果在这破地方通宵改需求。”
角落里，项目组长老赵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都少说两句，抓紧时间。早点弄完，早点回家。王总说了，今晚必须上线成功。”
老赵是个老实人，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是公司里有名的老黄牛。他这么说，大家也不好再抱怨什么，只能把满腹牢骚咽回肚子里，继续对着发光的屏幕较劲。
整个开放办公区，只剩下他们项目组最后的五个人：老赵，张伟，李丽，新来的实习生刘明，还有……王总王鹏 。
王鹏的独立办公室就在区域尽头，百叶窗没有完全拉上，能看见他同样在对着电脑打电话，脸色严肃，指手画脚，显然也是在为上线的事情忙碌着。
林菲是坐在靠窗位置的女生，平时话不多，做事细致。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小声说：“我去趟茶水间，给你们泡杯咖啡吧，提提神。”
“菲菲万岁！”张伟立刻来了精神，“给我来杯特浓的，糖和奶都不要，就要生活的苦！”
李丽也笑了笑：“谢谢菲菲，我也要一杯，加奶不加糖。”
林菲点点头，端着几个空杯子走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车流如织，但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景。这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头顶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毫无征兆地，全部熄灭了！
整个办公区瞬间陷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我靠！什么情况？”张伟吓了一跳，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跳闸了？”李丽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别慌！”老赵的声音传来，“可能是线路问题。我手机有电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束微弱的光亮了起来，照亮了老赵焦急的脸。“刘明，你去看看电箱是不是在楼道那边？”
“哦……好，好的。”实习生刘明的声音有点发抖，摸出手机，借着光摸索着往外走。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中央空调似乎也停止了运作，空气开始变得粘稠。隐隐约约，似乎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混了进来。
“什么味儿啊？”张伟吸了吸鼻子，嘀咕道，“好像……有点腥？”
没人接话。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王总办公室的方向，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王总？”老赵举着手机照过去，但距离太远，光线太弱，根本看不清什么。“王总您没事吧？”
没有回应。
死一样的寂静。
那若有若无的腥味，似乎更重了一些。
一种冰冷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样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王总？”老赵又喊了一声，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紧张。他举着手机，下意识地朝王总办公室方向挪动脚步。
张伟和李丽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摸出自己的手机，试图点亮手电筒功能。
“妈的，我手机快没电了！”张伟低声骂了一句。
就在几束光线胡乱晃动的时刻，李丽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吸气声，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啊——！”
她的手机光束，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光线颤抖着。
那地上，似乎有一摊深色的、正在缓慢蔓延开来的液体。
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实体，吞噬着光线，也试图吞噬那令人不安的景象。但那暗红色的、粘稠的、反着微弱光亮的液体，却清晰地映入了几人眼中。
空气里那股奇怪的腥气，骤然变得浓烈无比，直冲鼻腔。
是血。
大量的血。
血是从王总办公室门缝底下流出来的。
老赵的脸在手机背光下惨白如纸，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王…王总……”李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光线抖得更厉害了。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来自电箱的方向。
紧接着，头顶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一下，两下……然后顽强地、持续地亮了起来！
光明驱散了黑暗，也毫不留情地将一切的残酷和恐怖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王鹏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上，溅满了斑斑点点的、喷溅状的暗红色血迹。
那摊从门缝下流出的血液，在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刺眼的、令人作呕的暗红，面积远比在黑暗中感觉的要大，几乎蔓延到了最近的工位脚下。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透过那条缝，可以看到里面办公桌的一角，以及……一只倒在地上的、穿着昂贵定制皮鞋的脚。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嗡嗡”声，以及几个人粗重而惊恐的呼吸声。
老赵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呐喊：“王总！！”
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染血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紧随其后、探头望去的张伟和李丽瞬间僵化，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王鹏仰面倒在办公桌和沙发之间的地毯上，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的喉咙被利刃割开了一道可怕的、狰狞的口子，深可见骨。鲜血正是从那里汹涌而出，浸透了他价值不菲的衬衫和西装外套，将他身下的浅色地毯染成了一片恐怖的深红。
他的右手还紧紧攥着手机，似乎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拨出某个号码。
办公桌上，用来庆祝项目上线的香槟瓶歪倒着，金黄色的酒液混合着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形成一种诡异而恶心的混合物。
在溅满鲜血的电脑屏幕上，有人用同样鲜红的液体，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触目惊心的大字：
“假期快乐”
……
“啊——！！！！！”
这一次，是李丽再也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划破了办公楼死寂的夜空。
凶手，就在刚刚停电的那短短一两分钟里，在他们几个人中间，完成了这一切。
然后，像幽灵一样，隐匿回了他们之中。
灯光大亮的开放式办公区内，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极致的恐惧、震惊和怀疑。
空气里，血腥味、香槟的酒味，以及人类恐惧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放假？加班？凶杀？
谁的假期？
又是谁的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