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码头的汽笛声里，宁祯攥紧了手中的留洋文凭。父亲临终前的信还在衣袋里，
墨迹未干："长裕在江城等你，他虽娶了两房，到底念着你。"她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
想起在圣约翰大学读社会学时，教授说"婚姻应是两个独立灵魂的契合"。可此刻，
她脚下的甲板正载着她驶向一段早已被安排好的婚姻——督军夫人，盛长裕的第三任妻子。
第一章 新嫁娘江城的梧桐叶落得早。宁祯的轿帘掀开时，正撞进盛长裕的眼睛里。
他穿墨绿缎马褂，肩章上的金星在阳光下刺目，嘴角挂着公式化的笑："祯丫头，
总算把你盼来了。"公馆里的桂花开了，甜得发腻。宁祯刚换好绣裙，
管家福伯便领来两位姨太太。"大奶奶是苏州绣娘出身，二奶奶管着账房。"福伯躬身，
"您初来，往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大奶奶周氏倚在门框上，
金镯子撞出脆响："听说妹妹留过洋？我们这宅子里，规矩可比洋学堂严些。
"二奶奶陈氏端着茶盏，眼尾扫过宁祯的珍珠发簪："妹妹的行头倒是讲究，
只是督军最厌铺张。"夜里，盛长裕掀开她的盖头。龙凤烛火里，
他的手抚过她发间的珍珠："明日随我去巡防营，让底下人看看，督军夫人不是摆设。
"宁祯点头，却在转身时看见屏风后露出半张脸——是周氏的贴身丫鬟，正对着镜子撇嘴。
她忽然想起留学时同学说的话："旧宅的门，从来不是为新娘开的。
"第二章 菊宴风波三个月后，宁祯第一次主持家宴。她特意学了江城菜，虾仁要脆，
蟹粉要鲜。可上桌时，周氏夹起蟹粉狮子头："这卖相倒精巧，就是太淡。
我们督军吃惯了重口，妹妹该多放些酱油。"陈氏跟着笑："可不是？
前日我见厨房买了新到的阳澄湖蟹，原是想给督军补身子，妹妹倒好，全做了甜口的。
"满桌人都看过来。宁祯握着筷子的手发紧："两位姐姐若嫌不合口，我让厨房重做。
""不必了。"盛长裕放下酒杯，"祯祯刚嫁过来，不懂这些也正常。"他转头对周氏笑，
"明儿让她跟你学管家。"宁祯猛地抬头。周氏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毒："妹妹肯学是好事，
只是我这院子里的粗活，怕委屈了她。"夜里，宁祯在书房翻到盛长裕的日记。
最后一页写着："祯祯今日穿月白旗袍，像极了阿昭初见我时的模样。"阿昭是谁？
她攥着日记本冲进卧室，却见盛长裕正对着照片发呆。照片里的女子穿月白衫子，
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这是我亡妻的堂妹。"盛长裕慌忙收了照片，"早年夭折，
我总记挂她。"宁祯忽然觉得冷。她想起留洋时看的小说，女主角总以为能改变男人的过去，
最后却被现实碾得粉碎。第三章 孕事与逐客令半年后，宁祯怀孕了。
她拿着西医的诊断书找盛长裕，他却皱眉："洋大夫的话怎可信？让陈姨娘请老中医瞧瞧。
"陈姨娘把脉时阴阳怪气："夫人这脉象浮躁，怕是操劳过度。不如把账房的事交给我，
您安心养胎。"宁祯拒绝："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当晚，
周氏带着人参汤来："妹妹怀着孩子，该多歇着。这宅子里的事，我和二妹妹替你担着。
"她转身对丫鬟使眼色，"把西院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新姨娘住。
"丫鬟捧着个锦盒进来："大奶奶说，这是给妹妹压惊的。"盒底躺着支翡翠镯子，
正是宁祯陪嫁里的那支。宁祯终于爆发。她摔了汤盅："盛长裕娶我回来，
难道就是为了看你们作威作福？"盛长裕赶来时，她正攥着离婚协议："我要回上海，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抢过协议撕得粉碎："胡闹！你是督军夫人，岂能说离就离？
"第四章 离婚风波宁祯搬去了法租界。她剪了长发，进了圣心医院当翻译。
每日穿素色西装，抱着医学书穿梭在走廊，倒比在公馆自在许多。盛长裕起初派人来接，
后来改送珠宝，最后干脆堵在医院单刀直入："我改，我休了那两个女人，你回来好不好？
"宁祯正在整理病历，头也不抬："晚了。"消息传到江城，督军府炸了锅。
周氏摔了茶盏："她算什么东西？敢不要督军的脸面！"陈氏更狠："我去租界找她，
当面骂醒这个贱人！"盛长裕拦住她们："都闭嘴。"他望着窗外的梧桐，声音发闷，
"她留过洋，看的书多，我原以为能慢慢劝她...是我错了。"宁祯在报馆登了离婚启事。
记者围到医院："夫人，督军说您若肯回去，他愿以整个督军府作保，护您一生周全。
"她翻着英文报纸："我要的不是督军府，是平等的尊重。"第五章 红眼祈求冬至那天，
宁祯在医院值夜班。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盛长裕裹着大衣冲进来，皮靴上沾着雪，
眼睛红得像浸了血："祯祯，跟我回去。"宁祯正在给伤兵包扎，头也不抬："盛督军，
请自重。""我错了。"他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阿昭走后，
我心里空了十年。你像她，我便想把你当她疼...可后来我发现，你不是她。
"他的喉结滚动："你学西医，办女学，说要妇女独立...这些我都懂了。我让人查了，
周氏苛待下人，陈氏挪用公款，我已经把她们送到国外了。"宁祯抽出手："现在说这些，
晚了。""不晚！"盛长裕从怀里掏出个丝绒盒子，"这是我让人从巴黎定制的，
你留学时说过喜欢这样的胸针。还有...我让人把你陪嫁的田产契书都找回来了，
没动过分毫。"他声音发颤："祯祯，我其实...早就爱上你了。只是一开始，
总把你当她的影子。现在我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宁祯。"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宁祯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新婚夜他说"往后有我护着你"。"太迟了。"她轻声说，
"我在医院遇见了陈医生，他懂我讲的妇女权益，懂我要的婚姻平等。"盛长裕愣住。这时，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陈医生穿着白大褂走来，手里拿着宁祯的外套："宁小姐，夜深了，
我送你回公寓。"宁祯接过外套，对他笑了笑。盛长裕踉跄一步，
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祯祯，我可以等。等你看清他是不是真心，等你...后悔。
"宁祯没有回头。她跟着陈医生走出去，江城的雪落在她肩头，凉丝丝的，
却让她想起留洋时在塞纳河边看雪的心情——自由，且坚定。尾声三年后。
宁祯在上海创办了女子医学院。开学典礼上，她穿着月白西装致辞："女性的价值，
不该困在宅院里，而该在更广阔的天地发光。"台下坐着位穿军装的男人。他戴着玳瑁眼镜，
腕间戴着枚翡翠镯子——正是宁祯陪嫁里的那只。散场后，男人追出来："祯祯，
我申请了去德国学医，陪你一起办医学院好不好？"宁祯转头。盛长裕瘦了许多，
眼角的皱纹深了，可眼睛里的光，是她从未见过的真诚。她笑了："欢迎。
"风掀起她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别着的胸针——正是当年盛长裕从巴黎定制的那枚。
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这一次，不是谁的影子，是他们自己的。
第六章 医学院的风波宁祯站在女子医学院的奠基仪式上，镁光灯晃得她眯起眼。
台下挤满了记者、名媛，还有几个穿西装的洋人——那是她争取到的国际医疗援助团。
她攥着演讲稿，声音清亮："女子当有独立之精神，医学便是照亮她们人生的第一束光。
"话音未落，人群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嗤笑："留洋的疯婆子，办什么女学？还不是想攀高枝？
"宁祯抬眼。周氏裹着貂皮大衣，珠光宝气地站在第一排，身边跟着陈氏。
两人不知何时回了江城，此刻正用挑剔的目光扫过她脚边的奠基石。
"这不是盛督军的前夫人么？"有记者认出周氏，"听说她当年闹着离婚，
现在倒有脸办学校？"周氏抚了抚鬓边翡翠步摇，笑得刻薄："能怎么办？
总不能让前儿媳饿死街头吧？不过办学校？呵，怕不是又要学那些新派花样，
教唆姑娘家抛头露面！"人群炸开议论。宁祯的助理急得要上前理论，却被她按住。
她抬步走到台前，目光扫过周氏："周太太说我教唆姑娘抛头露面，可您当年在宅子里，
逼死了多少想读书的丫鬟？"周氏脸色骤变。"您当督军府的规矩是金科玉律，
"宁祯声音拔高，"可如今是民国，不是盛家的私牢。我这所学校，招的是想读书的姑娘，
教的是救人性命的本事。周太太若有意见，大可以来学堂坐坐，看看我们教的是三从四德，
还是救死扶伤。"台下一片叫好。有女学生举着标语喊："支持宁校长！"周氏气得发抖，
陈氏扯她袖子："走！跟这种疯女人计较什么！"宁祯看着她们狼狈退场，嘴角勾起冷笑。
她早料到这对夫妻会来闹事——自从她和盛长裕离婚，
周氏便在江城散布她"克夫""留洋学坏了"的谣言，如今见她办学校有了声势，
自然坐不住。"宁校长好样的！"散场后，陈医生递来热茶，
"不过周氏在江城势力盘根错节，往后怕还有麻烦。"宁祯抿了口茶："麻烦？
我留学时学的就是和麻烦打交道。"她指了指远处的奠基石，"这座医学院，不仅要教医术，
更要教姑娘们站着活的底气。
"第七章 督军的"诚意"盛长裕是在奠基仪式结束当晚找上门的。他穿着便服，
手里提着个木盒，站在医学院门口的路灯下，身形比三年前单薄了些。"祯祯，
我听说周氏来了。"他声音沙哑，"我让人查了，她们在江城放高利贷，
逼得几家商户家破人亡...我已经让警察厅立案了。"宁祯正在整理图纸，
头也不抬："盛督军的公事，与我无关。""怎么无关？"他上前一步，"我改了，
真的改了。周氏和陈氏被我送去德国，说是学礼仪，其实是让她们远离江城。"他打开木盒，
里面是叠泛黄的照片，"你看，这是阿昭的墓。我每年都去，
可这些年我才明白...我怀念的不是她，是当年那个愿意和我分享心事的姑娘。"照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