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味道”
林野推开门时,铁锈渣子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沾满泥点的帆布鞋上。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从窗帘破洞钻进来,斜斜切过浮尘,照见六个背向门口的人影,散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和地板上。
“最后一个到的。”
说话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坐在最破的那张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他抬眼扫过林野,目光像商场试衣间的镜面,冷得能照出人影——林野裹着件洗褪色的冲锋衣,裤脚还沾着今早赶地铁时蹭的口香糖,确实和这屋里“各有心事”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野没应声,往角落缩了缩。他是被一条匿名短信骗来的,短信里只有地址和一句“来领你弟弟的债”。弟弟欠的赌债像座烂尾楼,压得他三个月没睡过整觉,哪怕知道这十有八九是陷阱,他也只能攥着口袋里仅有的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硬着头皮闯进来。
“人齐了,该说说规则了吧?”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是个穿背带裤的女生,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抱着胳膊,眼神比西装男还冷。她脚边放着个画筒,露出半截画布,上面泼着团刺目的红。
没人接话。
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砸在铁皮棚上的声音。林野偷偷打量其他人:沙发另一头缩着个戴眼镜的男生,手指不停地抠着书包带;墙角站着个穿工装的女人,正用袖子擦着额角的汗,眼神却瞟着天花板;还有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个布包,包口紧得像封了蜡。
“咔哒。”
突然,门锁自己落了锁。
所有人都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林野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来——他明明记得那门是坏的,刚才推的时候还晃得厉害。
“别找了,出不去的。”
声音是从天花板传来的。不是人声,像老式收音机卡了带,沙沙啦啦地裹着电流音:“欢迎来到‘清算游戏’,七位‘负债人’。”
“谁?谁在说话?”工装女人的声音发颤。
“我是‘管家’。”那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翻什么东西,“林野,欠赌债二十三万七;周明宇,挪用公款十七万;苏晓,弄坏画廊展品赔偿九万;……”它一个个念下去,连老太太怀里布包藏着的、欠了邻居的医药费都报得一清二楚。
戴眼镜的男生——周明宇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绑架是犯法的……”
“不是绑架。”“管家”的声音没起伏,“是游戏。赢了,债务清零;输了……”
电流音突然拉长,像指甲刮过玻璃。窗帘破洞透进来的光莫名暗了暗,林野看见墙角那盆早该枯死的绿萝,叶子竟在这时轻轻抖了一下,叶尖凝着的水珠里,好像映出个模糊的小影子。
“输了,就用‘别的’还。”
话音落的瞬间,屋里的旧台灯“啪”地亮了。昏黄的光线下,每个人面前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巴掌大的木盒。
林野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盒子。盒子是旧的,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一”字,盒盖缝里,好像有暗红色的东西渗出来,像干涸的血。
“第一局,‘选物’。”“管家”的声音又响了,“打开盒子,选一样里面的东西留下。记住,别碰不该碰的。”
苏晓猛地踹了一脚脚边的盒子:“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鬼东西!我不玩!”
她的脚刚碰到盒子,那盒子突然“咔”地裂了道缝。一道黑丝从缝里钻出来,像头发,又像线,缠上了她的脚踝。苏晓“啊”地叫了一声,抬脚去甩,那黑丝却越缠越紧,顺着脚踝往上爬,眼看就要缠到小腿。
“别碰!”老太太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按它说的做!”
林野咽了口唾沫,蹲下身。手指碰到木盒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盒盖。
里面没什么吓人的,只有几样零碎:半块橡皮,一枚生锈的回形针,一张写着“三”字的纸条,还有一小截缠着红线的麻绳。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那截麻绳时,耳边突然响起个细细的声音,像个小孩在哼歌,调子诡异又熟悉——是他小时候哄弟弟时唱的那首跑调儿歌。
林野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
这时,周明宇突然“哇”地哭了出来。他手里捏着那枚回形针,指缝间渗着血,回形针的尖儿不知何时变得像针一样利,正往他肉里扎。
“选……选哪个?”他哭着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野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又看了眼苏晓——她脚踝上的黑丝已经缠到膝盖,脸色惨白。他咬了咬牙,重新伸出手,这一次,他没碰那截麻绳,而是拿起了那张写着“三”字的纸条。
指尖碰到纸条的瞬间,耳边的儿歌消失了。脚边的木盒“唰”地自己合上,缩成了个指甲盖大的小木片,掉在地上,没了动静。
苏晓那边也传来松气的声音,缠在她腿上的黑丝退了回去,钻进盒子缝里,盒子跟着也缩小了。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伸手去选。老太太选了那半块橡皮,工装女人选了回形针,西装男犹豫了一下,选了麻绳。
等最后一个人选完,所有木片都“啪”地碎了,化作粉末。
“很好。”“管家”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第一局结束,没人违规。现在,该给你们‘奖励’了。”
“奖励?”林野皱眉。
天花板上突然垂下七个小袋子,正好落在每个人面前。林野打开自己的,里面是一小叠钱,不多,刚好够他这个月还最低还款额的。
其他人也陆续打开,表情都变了——周明宇的袋子里是张银行卡,苏晓的是张画廊的道歉信,老太太的是瓶没贴标签的药。
“这些……是真的?”周明宇声音发颤。
“当然。”“管家”的声音懒洋洋的,“只要接着玩,你们欠的,都会回来。不过——”
它顿了顿,电流音又变得刺耳:“明天开始第二局,别想着耍花样哦。这屋里的‘东西’,最喜欢看不听话的人了。”
话音落,台灯灭了。屋里又陷入黑暗,只有窗帘破洞的光还亮着。林野抬头,看见那盆绿萝的叶子又动了,这次看得清楚,叶尖上的水珠里,确实有个小小的、穿着红衣服的影子,正对着他笑。
他猛地别开眼,攥紧了手里的钱。
雨还在下,铁皮棚上的声音像有人在敲鼓。林野知道,从他拿起那张纸条开始,就再也出不去了。
这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