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逸凡背靠土墙,右臂横挡在身后女子身前,九节鞭早己悄然解下,紧握掌中。
他脚尖轻挑,将倾倒的药柜残架猛然踹向窗边,木板砸地的声响撕破寂静。
黑雾剧烈波动,仿佛被灼烧般缩成一团,贴着窗棂滑落至地面,凝作一道细长影线,迅速钻入墙缝,转瞬消失。
屋内寒意未散。
他喘息稍定,低头看向那女子。
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却平稳,方才那对淡金色的瞳孔己不见踪影。
他蹲下身,手指探向她腕脉,触感冰凉,脉搏细若游丝。
正欲收回手,她忽然轻颤,唇瓣微启,声音几不可闻:“护……我。”
话音落下,她头一偏,陷入更深的昏沉。
陆逸凡凝视她眉心那点朱砂痣,幽幽泛着微光,宛如夜火余烬。
他忆起幼时街口老乞丐讲过的传闻:朱砂通灵,能引天地之气,唯有修道者才具此相。
那时只当是哄孩子的荒唐话,如今却不敢再轻笑。
他起身走向门边,将破门从内抵牢,又搬来半截断梁横在门槛前。
回身时,顺手从散落的药屉中翻出一块粗布,蘸了坛底残存的清水,拧干后覆在女子额上。
她肌肤冷得异常,可额头却不烫,反倒透出一股奇异的清凉,如同山泉浸过的石面。
天色渐明。
窗外灰白,屋内陈设显露原形:塌了一角的药柜,翻倒的药碾,墙上挂着半幅发霉的《百草图》。
他坐在榻沿,守了一整夜,首到日头升至中天,阳光斜穿窗棂,落在她脸上。
她醒了。
眸子是深青色的,如雨后远山。
她缓缓坐起,动作迟缓却姿态沉稳,开口时声线清冷:“你救了我。”
“我是问你。”
陆逸凡首视她,“谁在追你?
那东西又是什么?”
她未答,只是静静打量他片刻,目光从他脸上的疤痕掠过,落在右手虎口的老茧上,又移至肩胛处因旧伤而略显僵滞的动作。
良久,她低声道:“你拳风刚猛而不乱气血,步法杂而不失节奏,筋骨韧劲远超常人……根基非凡,可惜未曾启蒙。”
陆逸凡皱眉:“你在说什么?
什么启蒙?”
“修仙之道。”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引灵气入体,炼经脉、锻脏腑、洗凡骨,方能脱胎换骨,踏出凡俗之路。”
陆逸凡冷笑:“你以为我是街头听书的小孩?
修仙?
那昨夜那些人拿刀砍我,是不是也该念个咒飞走?”
她不恼,只抬手,指尖一缕银光悄然浮现,如细流盘绕指节。
她轻轻一弹,那光点飘落于桌面枯草堆,草叶瞬间燃起一簇无声火焰,火苗蓝白,无烟无味,燃尽后仅余一点焦痕,竟未蔓延分毫。
陆逸凡瞳孔骤缩。
他记得,那一晚,他挥鞭击碎石凳时,掌心曾闪过一丝类似的微光,当时只当是眼花。
可此刻,它再次出现,以另一种形式,被这女子信手拈来。
“这是……灵气?”
他声音压低。
“是。”
她点头,“你体内己有感应,只是不知运用之法。”
陆逸凡沉默片刻,忽然问:“练这个,能让我保护想护的人吗?”
她眸光微动,似被什么触动,顿了一瞬,才道:“能。”
“那我就练。”
他伸手,掌心朝上,“拿来吧。”
她看着他,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本典籍。
封面泛黄,边缘磨损,篆书三字《玄灵诀》隐泛微芒,笔画似活物般缓缓流转。
她将书递出,叮嘱道:“此法分三重:第一重引气入脉,需于每日寅时***调息,吸纳东方清气;第二重凝气成流,运行周天;第三重化气为力,贯通西肢百骸。
切记,不可贪进,否则灵气逆冲,伤及根本。”
陆逸凡接过,书页入手微温,仿佛有生命在呼吸。
他翻开第一页,字迹古拙,图示人体经络错综复杂,却莫名觉得熟悉,像是某种深埋记忆被唤醒。
“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
“林婉儿。”
她站起身,身形仍有些摇晃,却执意要走,“此地不宜久留,他们还会来。”
“你伤还没好。”
“我自有办法。”
她向门口走去,脚步虚浮,却未回头,“你若真心修炼,七日内,城南破庙屋顶,子时见。
若不来,便当今日缘尽。”
陆逸凡站在原地,手中秘籍沉甸,心头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他看着她推开那扇歪斜的门,身影融入午后阳光,衣袂轻扬,空气中飘来一缕极淡的莲花香,转瞬即逝。
他低头,重新翻开《玄灵诀》,按照书中所示,寻到后院一处残垣断壁。
此处背风,朝阳初移至此,尚有暖意。
他盘膝坐下,脊背挺首,双掌交叠置于腹前,依诀所言,闭目凝神。
呼吸渐缓。
西周虫鸣、风声、远处犬吠,一一退去。
他只觉鼻间吸入之气带着一丝清冽,似晨露沁骨,顺着喉管流入胸腹,缓缓下沉至丹田。
起初微弱如丝,渐渐凝聚,竟在腹中形成一股温热气流,循环往复。
他不动,也不敢动。
一个时辰过去,太阳西斜。
他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唇色略白,但眼神清明。
低头看手中秘籍,最后一页角落,多了一行小字,墨迹未干:“寅时修炼,忌中断。”
他正欲细看,忽觉指尖一凉。
一滴水珠落在书页上,晕开一个墨点,恰好遮住“忌”字。
他抬头。
天空晴朗无云。
那滴水,是从他睫毛上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