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门轴发出老妇***般的吱呀声,供桌上的狐仙像左眼裂开蛛网状纹路,烛光在裂缝里淌出暗红色,像是泥塑在流泪。
"这庙邪性。
"驼背的老乞丐缩在墙角嘟囔,他怀里揣着的破碗里盛着黑糊糊的肉块,每说一个字就有蛆虫从嘴角掉下来,"上月路过的小娘子,第二天只剩这双绣鞋。
"他踢了踢供桌下的红绣鞋,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灰尘里泛着磷光。
我正要凑近细看,后颈突然吹来一阵腥风。
供桌上的蜡烛"噗"地熄灭,月光透过破窗棂在地上织出蛛网似的影子。
那尊狐仙像的右臂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指尖正对着我怀里的金砂布袋。
"公子可是迷了路?
"软糯的女声贴着耳根滑进来时,我闻到了熟稔的沉香味。
转身便见个红衣女子倚着门框,鬓角金步摇垂下的血玉坠子轻轻摇晃,映得她眉眼像浸在血水里的月牙。
可她裙摆下露出的绣鞋鞋尖——分明绣着五毒纹,正是粮仓男尸指环内侧的纹样。
驼背乞丐突然发出母鸡下蛋般的咯咯声,他怀里的肉块滚落在地,竟是半截长满绿毛的人手。
女子莲步轻移间,满地月光碎成银鳞,她走过的地方绽开朵朵血色莲花,花蕊里蜷缩着米粒大小的鼠头。
"奴家新谱了支《红绡帐》,公子可愿品鉴?
"她葱白指尖抚上我腕脉的刹那,我袖中的金砂突然发烫。
供桌上的蜡烛无风自燃,火苗却是诡异的青绿色,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分明是只九尾巨狐,其中三条尾巴末端缠着鎏金鼠雕。
破庙角落传来窸窣响动。
老乞丐正趴在地上啃食那截腐手,牙齿与骨头的摩擦声混着他含糊的嘟囔:"张家小姐最爱听戏..."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二十年前曲城张家幺女,正是因私通戏子被沉了塘。
女子突然轻笑,血玉坠子荡开涟漪般的红光。
供桌上的馒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绿毛,霉斑在表面爬出个"逃"字。
我想摸怀中的断墨砚台,却发现手指正慢慢变成青灰色,指甲缝里钻出细小的白色菌丝。
"小心烛烟!
"哑巴的暴喝撕破幻象。
铁钩破窗而入的瞬间,女子发髻应声散落——乌发下竟是张布满疮疤的男人脸,溃烂的皮肉间蠕动着米粒大的白蛆。
假发落地的刹那,整个庙宇突然剧烈震颤,梁上簌簌落下混着鼠毛的香灰。
我踉跄着撞上供桌,打翻的香炉里滚出颗核桃大的金珠,珠面刻着张家粮仓的构造图。
哑巴的铁钩勾住那人脖颈时,脓血喷溅处响起婴儿啼哭——他锁骨处赫然纹着鎏金鼠图腾,鼠尾延伸进衣襟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万历西十年"的刺青。
月光突然大盛。
庙门外飘来星星点点的幽蓝磷火,竟是井底那种发光的虫子。
它们聚成条光带指向山西方向,虫群经过的草丛迅速枯萎,露出地下森森白骨。
白骨手腕上都套着铜环,环上刻着大槐树的图腾。
"跟着虫群走。
"哑巴割开假女子的小腹,掏出血淋淋的油纸包。
展开是张婚书,男方姓名处晕着血渍,女方赫然写着曲城张氏淑贞——正是二十年前被沉塘的张家幺女。
婚期落款竟是崇祯十三年七月中元,正是今夜。
远处山头突然亮起红灯笼,唢呐声混着铜***刺破夜空。
送亲队伍从坟茔间蜿蜒而来,纸扎的童男童女腮上涂着血红胭脂,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泡胀的惨白面孔——与张家祠堂供奉的淑贞画像分毫不差。
哑巴突然往我口中塞入腥苦的药丸。
天地倒转的眩晕中,我看见那些"流民"正撕下身上的皮肉,露出鼠群编织的躯体。
老乞丐的驼背裂开,钻出上百只白额幼鼠,每只额间都嵌着粒金砂。
当第一只鼠爪搭上我脚踝时,哑巴胸前的金砂符咒突然迸发血光。
那些发光的虫子如获敕令,聚成火网将鼠群逼退。
我们在虫群开出的生路上狂奔,背后传来轿辇倾覆的巨响,以及新娘凄厉的哭喊:"墨郎负我——"这声哭喊惊起夜枭,月光下我终于看清,所谓山西方向的"山路",实则是条由人骨铺就的栈道。
栈道尽头的参天槐树在夜色中舒展枝桠,每片叶子都形似鼠耳,叶脉里流淌着荧荧绿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