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画具箱匆匆跑过教学楼拐角时,正撞见那个男生在走廊尽头跳舞。
晨光从玻璃窗外斜斜切进来,在他跃动的身影上镀了层金边。白色校服衣摆随着动作扬起,
露出劲瘦的腰线。耳机线在胸前晃荡,细碎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凹陷处。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瓷砖墙。"同学,这边是美术社活动室。
"我攥紧怀里的素描本,声音轻得像是要融化在空气里。
开学第一天就遇到高年级学长在空教室练舞,这实在超出我的社交处理能力。
男生摘下耳机转过身,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剑眉斜飞入鬓,眼尾微微下垂,
本该显得慵懒的桃花眼却因为高挺的鼻梁显出几分锐利。
他歪头打量我怀里印着梵高星空图案的画具箱,忽然笑了:"现在这里归街舞社了。
""可是......"我刚要开口,就被急促的上课铃打断。
男生抓起搭在窗台上的校服外套,经过我身边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江屿,高二七班。
告诉你们社长,这间教室我们要定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我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画具箱里新买的樱花颜料不知何时撒了出来,
在米色地砖上晕开一片粉色的云。"然后他就把你们赶出来了?"夏晴咬着珍珠奶茶的吸管,
眼睛瞪得滚圆。午后的天台上飘着棉花糖似的云朵,我把便当盒里的玉子烧戳得千疮百孔。
"不是赶,是说......"我望着远处操场上来回走动的街舞社成员,
他们正在往公告栏贴招新海报。江屿站在梯子上调整横幅角度,
黑色T恤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说他们也要用那间活动室。"夏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个就是江屿?论坛上说的街舞社新王牌?"她掏出手机快速滑动,
举到我面前的屏幕上赫然是偷拍照片——江屿在练舞室单手倒立,
腹肌线条在逆光中若隐若现。我差点把饭盒打翻:"你从哪找到的?""校园论坛置顶帖啊。
"夏晴把吸管咬得咯吱响,"据说他初中就拿过全国街舞大赛少年组冠军。
不过听说脾气超差,上周把来挑衅的篮球社副社长怼得哭着跑了。"她突然凑近我,
"小满你要小心,他看起来真的会吃人。"我正要反驳,突然看见江屿从梯子上一跃而下。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朝我们所在的天台望来。明明隔着五层楼的距离,
我却感觉那双眼睛直直看进瞳孔深处,慌得连忙蹲下躲到护栏后面。"你怎么了?
"夏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没、没事。"我抱着膝盖,听见胸腔里慌乱的心跳声。
画具箱里那张被颜料染花的速写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利落的侧影。
铅笔线条在江屿的喉结处打了个旋,像是要困住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天傍晚我特意等到社团活动结束才回活动室。夕阳把走廊染成蜂蜜色,
我握着钥匙的手突然顿住——门缝里漏出的光晕正在地板上轻轻摇晃。推开门的一瞬间,
混合着松节油和汗水的奇异味道扑面而来。江屿正对着镜子练习wave,
黑色背心后颈处晕开深色汗渍。听到响动他转过身,右手还保持着扶额的动作,
胸口的银质十字架项链随着呼吸起伏。
"我说过这里......"他的声音在看到我怀里抱着的《伯里曼人体结构》时戛然而止。
目光扫过墙上贴的莫奈睡莲临摹稿,最后落在我别在书包上的樱花水彩笔袋。
我抓紧画具箱提手:"社长说下周一要交静物写生作业。"江屿抓起毛巾擦汗,
露出的腕骨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和他凌厉的气质形成奇妙反差。
他踢开地上散落的矿泉水瓶,径自走到窗前。暮色中他的轮廓像是用炭笔匆匆勾勒的速写,
每一道阴影都恰到好处。"画我。"他突然说。我愣在原地,铅笔从指间滑落,
在地面弹跳两下滚到他脚边。江屿弯腰捡起笔,
转笔的动作熟练得让人眼花缭乱:"不是说作业要静物写生?
""可是......""还是说你不敢?
"他挑眉的样子让我想起美术教室那尊大卫石膏像,完美得近乎傲慢。
我摸到素描本边缘因为反复翻阅卷起的毛边,
忽然想起初中时美术老师把我的作品从展览墙上撕下来的样子。
"这种灰蒙蒙的色调不适合参赛。"她当时是这么说的。江屿已经摆好姿势。
他单腿曲起坐在窗台上,右手随意搭在膝头,左手撑着窗框。夕阳从他身后涌进来,
在白色纱帘间流淌成金色瀑布。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他锁骨下方淡褐色的胎记,
形状像片被风吹歪的银杏叶。我翻开素描本,2B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他的动态比静物难画十倍,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汗水顺着我的脊背滑进校服下摆,
却莫名想起上周在画展看到的德加舞女图。"你学过人体结构?"江屿突然开口。我手一抖,
在脖颈线条处划出多余的阴影。"初中上过三年素描班。"我用橡皮小心擦拭,
"老师总说我抓不住人物的神韵。"江屿换了个姿势,后仰时露出喉结旁的小痣:"现在呢?
"我没说话,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他的身体语言像某种神秘的舞蹈,
肩胛骨张开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会腾空而起。当我画到他的手时,
突然注意到他虎口处有块硬币大小的烫伤疤痕。暮色渐浓时,江屿跳下窗台来看画。
他潮湿的呼吸拂过我耳际,我闻到他身上薄荷糖混着青草的气息。"这里,
"他指着画中人的眼睛,"为什么是空的?"我攥紧铅笔。
那些被我揉成团的失败作品在记忆里纷纷扬扬,
美术老师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眼神是灵魂的窗户,你画的都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手腕突然被握住。江屿的掌心滚烫,带着练舞留下的薄茧。
他引着我在眼眶里添上最后一笔,碳粉在纸上晕开星云般的漩涡。"你看,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不是抓住了吗?"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街舞社成员们说笑着涌进来。我和江屿同时后退,画纸飘落在地。不知是谁踩到了颜料管,
明黄色在白色地砖上炸开,像极了梵高笔下的向日葵 。《墨痕与鼓点》活动室门被撞开时,
我正在给素描纸裱水胶带。刺啦一声,刚绷平的纸面皱成波浪,
夏晴喘着气把手机怼到我面前:"街舞社要在中庭办快闪招新!
"屏幕里江屿戴着渔夫帽在樱花树下跳舞,飘落的花瓣粘在他发梢。
头突然晃到地上摊开的招新传单——原本属于美术社的logo被涂改成戴着耳机的骷髅头。
"他们这是宣战!"夏晴的指甲在屏幕上哒哒作响,"你看这个tag,#让艺术动起来#,
明摆着说我们美术社死气沉沉!"我盯着视频里江屿的ending pose。
他单膝跪地,右手在胸前划出闪电形状,这个动作让虎口的疤痕完全暴露在镜头前。
那天黄昏的光线突然在记忆里复苏,连带他手心的温度一起灼烧视网膜。
"社长说今晚全体开会。"夏晴戳我额头,"你别又临阵脱逃。
"六点整的社团教室飘着丙烯颜料的味道。陈年画框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社长苏桐把两封挑战书拍在掉漆的木桌上:"街舞社要求共用活动室,
说要用实力证明现代艺术更需要空间。""他们懂什么是艺术?
"副社长周明轩把速写本摔得啪啪响,"上周我在画大卫石膏,
那群人居然用马克笔在石膏像脸上画络腮胡!"我缩在角落给颜料管分类,
突然发现群青蓝不见了。正蹲下身找,听见苏桐说:"所以他们下了战书,
文化祭前夜要在活动室办battle,人气低的社团自动退出。"铝管从指间滑落,
在瓷砖上弹跳的声音格外清脆。所有人都看向我这边,
苏桐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小满,你和江屿打过交道吧?"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
我想起那天江屿握着我手腕画眼睛的样子。夏晴突然举手:"我们小满上周给江屿画了肖像!
论坛都传疯了!"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我惊恐地看到自己被顶到热门的帖子。
那张素描不知被谁拍下来,配文是"高岭之花被封印的颜值"。
照片里江屿的眼睛被碳粉晕染得雾气朦胧,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星屑般的光点。
"这是机会。"苏桐的指尖点在江屿喉结那颗小痣上,"小满,
你来画这次battle的宣传海报。"我想拒绝,但社长已经转身在白板上画出思维导图。
窗外的玉兰花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混着远处街舞社排练的鼓点,把心跳搅成乱糟糟的色块。
次日清晨我躲在美术教室画静物,却听到阁楼传来异响。顺着木梯爬上去,
扬尘在光束中起舞。江屿正对着蒙尘的落地镜跳舞,黑色卫衣帽子滑下来,
露出后颈被汗浸湿的发尾。他显然没发现我。镜面倒映出他绷紧的背肌,像拉满的弓弦。
当他在旋转中突然脱力撞到画架时,我终于惊呼出声。"谁?"他猛地回头,
佛珠磕在画板边缘发出脆响。我僵在楼梯口,
看着他身后倾覆的调色盘——那是去年毕业班留下的星空主题壁画草稿,
此刻正顺着破洞的画布滴落斑斓的泪。我们同时去扶画架时头撞在一起。
他身上的薄荷味比上次更浓,混着松节油的气息,像打翻的鸡尾酒。我捂着额头后退,
却被他抓住手腕:"你会修复壁画?"阁楼角落堆着二十年前的校史相册,
泛黄照片里穿着喇叭裤的女生在如今的美术教室跳迪斯科。
江屿拂去玻璃上的灰尘:"原来这里最早是舞蹈教室。""地震后改建成美术室,
但阁楼一直没启用。"我蘸取群青填补画布缺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练习?
"江屿把玩着那串佛珠,暗红流苏扫过褪色的橡木地板:"活动室镜子太小。
"他突然指向壁画角落的签名,"L.X.M,这是你?"笔尖在画布上戳出凹痕。
去年冬天我在这幅画前站了三小时,最后偷偷在银河里添了朵樱花。
此刻它正躺在江屿掌心——他从颜料堆里捡起我掉落的樱花发夹。鼓点声从楼下传来,
街舞社成员呼喊着江屿的名字。他把发夹别在破洞的卫衣口袋上,
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素描纸:"明天日落前,我会把颜料钱赔给你。
"我这才注意到那管失踪的群青蓝被挤瘪在他刚才撞倒的画架下。
靛蓝色汁液正顺着地板纹路蜿蜒,像一条倒流的星河。《雨燕与鲸》梅雨季来临时,
美术社的招新海报贴满了公告栏。我躲在伞棚下调整画架,
江屿的声音混着雨丝飘进来:"这就是你们应战的方式?"他指尖还凝着水珠,
轻轻一弹就在海报上晕开涟漪。我慌忙去擦,被他按住手腕:"雨中作画,挺浪漫啊。
"这是张以"破茧"为主题的海报。被蚕丝缠绕的舞者手持画笔,蝶翼上的纹路是泼墨山水。
我挣扎着抽回手:"社长说要有视觉冲击力。""可惜这里..."江屿突然俯身,
呼吸扫过我耳垂。他沾取钴蓝颜料在海报边缘补了两笔,雨滴瞬间化作跃动的飞鱼,
"静止的画面需要流动的生命力。"夏晴的尖叫拯救了我的不知所措。
她抱着被淋湿的招新表冲进伞棚:"最新消息!学生会要把活动室改成联合创作空间!
"雨幕那头的苏桐正在和学生会争辩,她手里的颜料盘在雨中褪色成模糊的水彩。
江屿突然夺过我的画笔,在招新表背面快速涂抹。我看着他画出活动室平面图,
在朝西的窗户标上星形符号。"秋分日下午三点,这里会有特殊光影。
"他笔尖悬在透视线交汇处,"敢不敢赌一把?
"《调色盘上的圆舞曲》江屿的马克笔在地图上戳出星芒时,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我们同时转头,看见苏桐的颜料盘扣在学生会副会长胸口,孔雀蓝正顺着白色制服往下淌。
"那是苏学姐熬了三个通宵调的色。"我盯着地上蜿蜒的蓝,
想起上周深夜撞见她蜷在活动室角落调色。月光下她举着颜料管的手在发抖,
脚边散落着二十七个失败的色样。江屿突然把地图揉成团塞进我手里:"明天放学,阁楼见。
"他冲进雨幕的背影惊起一群白鸽,翅尖掠过我发烫的耳垂。
夏晴凑过来盯着我掌心的纸团:"他是不是约你私奔?"暴雨在黄昏时分转成细雨。
我抱着修复壁画用的矿物颜料爬上阁楼,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呻吟。
江屿正对着那面裂痕斑驳的镜子跳舞,黑色运动裤上沾着各色颜料,像是打翻的彩虹。
"这是丙烯,"我把颜料罐重重放在地上,"不是人体彩绘颜料。"他反手抹去额角的汗,
在脸颊拖出一道钴蓝:"去年全国街舞大赛,我的solo音乐叫《燃烧的画布》。
"佛珠随着他转腕的动作滑到手肘,"评委说看不懂舞蹈和绘画的关系。
"我拧开松节油的动作顿住。黄昏的光线从气窗斜射进来,把他分割成光与影的拼图。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苏醒——初中美术杂志刊登过同名获奖作品,
照片里燃烧的油画在灰烬中显露出街舞少年的剪影。
"那幅《燃烧的画布》......""烧了。"江屿突然扯下卫衣扔向角落,
露出后背大片烧伤疤痕。我手中的刮刀当啷落地,在寂静的阁楼里荡出回声。
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像融化的蜡,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他背对着我继续跳舞,
肌肉牵动伤疤起伏如山脉:"初三毕业展,我的油画被人泼了松节油。
"旋转时伤疤在光影中忽隐忽现,"火是从调色盘烧起来的,救画的时候没感觉疼。
"我捡起刮刀的手在发抖,刀尖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初二那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