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架第三排的蝉蜕标本发出爆裂声，十七只复眼在玻璃罐中同时睁开。
"别看！
"江以昼的手掌覆上林夏眼睛，掌心有手术刀磨出的茧。
黑暗中她听见液体滴落声，像极了那年雨夜他替她挡开水沟里腐烂的蝉尸时，血顺着伞骨流进她衣领的触感。
"游戏刚开始呢。
"苏弥的笑声忽远忽近，林夏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不是医院那种，而是江家老宅地下室浸泡着蝴蝶标本的福尔马林池。
挣脱江以昼的手时，她看见满地牛奶正逆流成诡异的DNA螺旋，而自己的倒影在液体里竟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
"你被注射的是第几代药剂？
"苏弥的卷发不知何时变成银白色，发梢缠绕着林夏腕上的住院手环，"能在现实维持清醒超过72小时，该夸江学长手术做得漂亮？
"江以昼突然扯断腕间红绳，铜钥匙划过林夏锁骨疤痕的瞬间，整间便利店如摔碎的万花筒般裂开。
林夏在空间碎片中看见无数个自己：握着情书站在解剖室外的、在电击治疗床上抽搐的、还有浑身插满导管漂浮在蓝色液体中的...五年前的雨声穿透记忆屏障。
林夏在解剖室醒来时，江以昼正在给蝉的神经系统注射荧光剂。
"这是能看见记忆的魔法。
"他睫毛上凝着冰柜的霜，握着她的手将针头刺入蝉的复眼，"闭上眼数七下。
"当她数到第七声雷鸣，掌心突然触到温热的肌肤——他的白衬衫敞开着，心口处纹着行小字”LX 12:07“。
未等惊呼，他己握着她的手按在左胸："这里跳动的每一下，都是你撕碎的那封情书上的字。
"玻璃罐里的蝉突然发出尖锐嗡鸣，震碎了窗外的雨幕。
林夏此刻才看清，当年那间解剖室的冷藏柜里，赫然躺着与苏弥面容相同的少女。
便利店地砖裂缝渗出海水咸腥，林夏的帆布鞋陷入潮湿泥沙。
远处残破的电影院荧幕上，《泰坦尼克号》正在倒放：苍老的Rose将海洋之心抛向冰山，沉船从海底升起时，年轻版Jack的右手戴着江以昼的红绳。
"这是记忆迷宫的第三层。
"江以昼的白大褂变成沾血的校服，手中解剖刀刻着”2007.7.7“，"每次你接受电击治疗，就会在时空中撕开裂隙。
"苏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荧幕上，她的声音混着老式放映机的杂音："你以为的复读，其实是第17次轮回。
窗外的蝉从没活过夏天——因为它们都是你记忆的尸骸。
消毒水味道从袖口渗出来时，林夏正对着冰柜里的临期酸奶发呆。
电子钟显示23:47，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像极了她撕碎高考志愿表那天的暴雨。
她下意识按住左腕内侧的疤痕，那里正随着蝉鸣的节奏突突跳动。
便利店的冷气太足，校服外套下的病号服领口被冷汗浸透，贴在那道L形凸起上，像条蛰伏的蜈蚣。
"叮咚——"自动门机械音惊得她撞上柜角，芒果牛奶滚落脚边。
捡起时看见黑色帆布鞋停在三厘米外，裤脚沾着解剖教室特有的福尔马林气息。
"第127次。
"清冷声线擦过耳膜，货架阴影里转出半张瓷白的脸。
江以昼用解剖实验戴的乳胶手套捏着同款牛奶，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躲人的方式还是这么老套。
"林夏的指甲陷进掌心旧伤。
五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乳胶手套抚过她发烫的眼皮。
那时他还是生物竞赛班的助教，在标本室里给发高烧的她额头敷冰袋。
蝉在玻璃罐里振翅欲飞，少年突然用镊子夹起她一缕头发："知道蝉的复眼能看到多重时间轴吗？
"此刻货架最上层落灰的玻璃罐中，十七岁的蝉蜕标本突然开始颤动。
那是他出国前留下的，标签上用钢笔写着《周期蝉Magicicada septendecim》，墨迹被岁月洇成褐色的泪痕。
收银员打着哈欠敲键盘："最后一瓶芒果奶，你俩谁要？
"江以昼忽然倾身过来，呼吸掠过她锁骨下方的疤痕。
林夏本能后退，后腰却抵住他横过来的手臂。
"低血糖还学人绝食？
"他甩下钞票时，腕间红绳缠着半枚铜钥匙擦过她手腕，"明天的解剖课，敢迟到就锁你在标本室。
"玻璃门再度开启的瞬间，薄荷烟味混着女生的轻笑飘进来。
"江学长又在吓唬新生？
"穿酒红色真丝衬衫的卷发女生倚在门边，指甲上的碎钻映着林夏苍白的脸，"我是今天转来复读班的苏弥，听说这里能买到..."她突然盯着林夏的脖颈，"呀，这疤痕像不像把匕首？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夏盯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药盒——那是她高中时常吃的帕罗西汀，但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分明是两个月前。
蝉声骤歇，她摸到诊断书边缘被攥湿的折痕，最新医嘱旁多了一行潦草字迹：＂不要相信任何偶然重逢"。
夜风掀起便利店门帘，露出对面商铺正在拆除的旧电影院。
残破的《泰坦尼克号》海报在月光下泛着幽蓝，Rose的右手无名指恰好被雨水腐蚀，只剩Jack画的蝴蝶停在她锁骨——和林夏疤痕的位置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