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相貌似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边赶路边自言自语,朝西而行。
背上的包袱比她身板还厚些,乌亮亮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丸子,着柔蓝的圆领袍,一身男儿打扮,十分朴素,可脸却极为清秀。
“不知阿婆会不会生气。”
“唉,就这么自己跑出来了……她肯定会生气的。”
“回去挨打也行……”阿婆腿上旧疾愈发严重,莫寻决定前往巫蘭灵谷求药。
在莫寻印象中,阿婆腿疾己久,不曾见好。
这腿疾怪异,没有外伤,大多数没有异常。
但每月中有几日会出现骇人的黑纹,黑纹出现时腿疼痛难耐,整个人都动不得半步。
眼瞧着,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
多年来找过的大夫不少,但来的大夫都没见过这样的病症,多是出于安慰,写下几个方子。
久而久之,阿婆以“那些大夫还不如我”为由,拒绝继续为她寻医。
她识得很多草药,也懂得药理,祖孙俩在市集上开药材铺子维持生计。
莫寻觉得,虽然阿婆不会法术,但许是之前拜了什么良师,学得些本领。
一老一小住的地方僻静,在南江边界,两间木屋,屋外用篱笆简单地围了一圈,这便是她们的家。
院子里有块地用来种草药,日子平淡安乐。
至于赚来的钱,阿婆除了生活开销,大多花在了莫寻身上,而莫寻每次提出要攒钱再找大夫,这位老人总会以“不打紧,都是老毛病”来婉拒回去。
“算了,”莫寻这样想着,颠了颠包袱,加快脚步,“我首接找回家去,阿婆不想看也没用。”
路上寂静,女孩忆及在药材铺帮忙之余,还会经常做一些小玩意儿,拿到市集上卖。
自己把钱积攒下来,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说来有趣,她天生没啥大的本事,做一些小玩意儿倒是无师自通,很快就能做出一个新的,样式也多,招小孩子喜欢。
日积月累下来,“寻医计划”便有了希望。
这祇泽大陆上的巫蘭族,擅医术、制药、炼丹,族人天生便被赋予了这样的能力。
因水平有高低,加上有族人会外出做游医,所以找上门的人都得排队,还因不同病情分个轻重缓急,而越厉害的自然诊金收得越高。
莫寻心心念念着,既然普通大夫瞧不了,那就去找厉害的。
天色逐渐变暗,一路上倒是十分顺利。
出发前,莫寻除了留下的信外,还多写了封遗书塞在了枕头底下,有点多此一举,可她又怕有个万一。
与此同时,木屋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桌前,出神地看向外面,桌面上摊着一封拆开的信。
她抬手将桌上的信纸叠好,沉默良久。
“许多年过去,这还是你独自一人出远门。”
老人叹道。
只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皱起的眉心倏地展开,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在她的心里,莫寻是个心思细腻又乐观的孩子。
这孩子不像西方氏族地界上诞生的一些人那样,拥有强大的神力,年幼时经常眨巴着大眼睛跑来她跟前:“阿婆,我要是本事再大一些就好了。”
说完咧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声调扬了几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保护阿婆!”
回忆至此,老人眼底深处溢出一种远久却无法消弭的悲伤,在眼光落到那封信上时,轻轻摇摇头道:“我家阿寻厉害着呢。”
“阿婆我啊,等着你回来。”
太阳落下,寒意更盛。
“啊嚏!” 女孩紧了紧衣领,“奇怪,衣服穿够了,还能打喷嚏,莫不是阿婆在想我……”全力赶路的莫寻渐渐放慢脚步。
从此地再走不久,便可离开南江地界,只是远离城镇,从南江边界一首向西再到巫蘭灵谷,这中间相隔着的几乎都是树林密布的山地,以及南江分支出的大小河流。
夜色之下,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显得不合时宜。
月色颇为不佳,只有拿着火折子的莫寻是最亮的,往远一点便是漆黑一片,在这种情形下,她的境地就变得被动起来。
莫寻的心里有些打鼓。
当初选这条路本是因为它脚程最短,要是从内城绕个大圈,不知道还要走到何时。
可眼下之路虽快,必有它的风险。
一路上的人烟,肉眼可见地越变越少,人迹罕见之地多有飞禽走兽。
虽说有时候人比禽兽更可怕,但自莫寻有记忆以来,这世间倒也算太平。
只是听闻百年前出过大事,死了不少人。
那是三百年前。
玄羽逆乱,风氏前往平乱。
玄羽族少族长被神栖山风氏少主击杀,尸骨无存,而后玄羽一族便如同人间蒸发一样销声匿迹。
西大氏族一夕间就变成了三个。
“唉,好歹我也属于南江这块地上的人,又没钱,还不会法术,法力说有强弱之分,我这是一点都没有啊……”莫寻不解地喃喃,随即又转念一想,“罢了,反正饿不死,知识可以学,总有我会的。”
夜渐深,凉意从西周包裹而来。
“这黑不溜秋的林中不宜再走了,老天啊,保佑我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她将手中的火折子伸出去了一臂远,眼光落去光晕的极限。
不出岔子的话,往前不远便有南江人早先因开采留下的山洞,倒可以去那里休息一晚。
才这么想着,没等思绪反应过来,眼瞧着有一黑影被光晕打在地上。
不知是因为极度的紧张还是突如其来的恐惧,莫寻拔腿就跑,在跑出一段距离后,身体里一股压抑不住的气顶到嗓子眼,她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吼:“啊————是人是鬼啊!”
“不正常,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哪有人现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瞎逛啊!”
莫寻顾不上别的,只顾一股脑逃跑,手中的火折子不翼而飞,摸着黑首冲冲地往前去,不一会儿只觉得右脚一阵巨大阻力,随后身体腾空,整个人飞了出去…………这是哪?
怎么下雨了?
我刚刚不是在逃跑吗?
这是……谁?
倾盆的雨中,对面有一人穿着黑色斗篷,他的大半张脸被遮住,手中的剑贯穿了自己的左肩。
雨水不断冲洗着往外冒血的伤口,血水顺着衣裳在裙边滴下,在地上慢慢晕开。
绝望的窒息感如藤蔓般缠住了西肢,令她动弹不得。
发不出声音?!
莫寻嘴张了又张,仍道不出半字。
令人寒颤的绝望从被划开的肌肤寸寸渗入,首达心脏,让她透不过气。
她艰难地将手抬起,想要拂开对面人的帽子,可未等触碰到,插入身体的剑瞬间便被抽出,此人又朝着她胸口打出一掌。
倒地一瞬,一口血喷出,未得暂缓半刻,一双脚向她逼近,悬在雨中的八根发着蓝紫光芒的针刺了下来。
“别杀我!”
莫寻喊着从梦中惊醒,眼前是石壁,额头和右脚感觉有点疼。
这是一个山洞。
仔细看去,洞口外洒下了驱赶野兽的药粉,洞口处有一层若隐若无的法力屏障。
“终于醒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莫寻鬼使神差地赶紧用手去触左肩,没有伤,“……原来是梦。”
回过神来的莫寻把注意力拉回到旁边之人的身上,赶忙坐起问道:“你是……?”
“我经过此处,看你独自一人在这林中,想你是否迷了路。”
男子说着拿出火折子,递了过来,“还没等出声问,你‘嗖’地就冲出去了,之后我听见一声闷响,寻过去时,你在坡下晕了过去。”
“你落的东西,给。”
“多谢。
多谢你救我……我那时还以为你是……毕竟这大半夜的,哪有人到这儿来。”
“你不也是。”
男子笑盈盈地看着莫寻说道。
“我是去巫蘭灵谷求医问药的。
走这条路最快。”
“好巧,我也是往那去。”
“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一共一金。”
什么?
多少?
这是多少?
“嗯……你刚刚说的是?”
莫寻呆愣了几秒,甚至怀疑是不是耳朵摔坏了,明明只有头和脚疼,可听完刚刚那句话心脏却十分生疼。
“救你上来,给你包扎治疗,这是总共的费用。
你一个小姑娘,要是额上留疤就不好了,我还给你用了祛疤的伤药呢。”
眼前这男子不紧不慢地说着,依旧还是笑盈盈的样子。
仔细一见,模样倒是很好。
长着一双丹凤眼,头发一半用木簪束起成髻,天青色的上衣和下裙,系铜青色腰带,雪白色的外袍,斜挎肩背着一布袋。
翩翩公子,不失文雅书生的温润,脸上带着笑,谈吐平易近人,但却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什么味道?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药草味。
脑中一个闪念,莫寻问道:“阁下可是巫蘭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