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学习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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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寂静像一层厚重的丝绒,沉沉地覆盖着这个小小的家。

白炽灯早己熄灭,只有客厅角落一盏小小的壁灯,散发着昏黄、温暖却无法驱散深处阴影的光晕。

陈默没有开大灯,他像个幽灵,无声地滑进书房。

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被他小心翼翼地合拢,隔绝了主卧里妻子林静和婴儿房中乐乐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黑暗中,他的轮廓凝固了片刻。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婴儿房那扇虚掩的门缝,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露出来,那是夜灯守护着儿子安眠。

仅仅是这样看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酸胀感就猛地涌上鼻腔,眼前瞬间模糊。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他不能睡,也不敢睡。

前世那些支离破碎、浸满鲜血与绝望的画面,总在他意志松懈的瞬间伺机而动,将他拖回那个冰冷彻骨的深渊。

他无声地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木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动作一顿,屏息凝神地侧耳倾听——隔壁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他这才缓缓坐下,打开了书桌上的护眼台灯。

柔和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桌面上摊开的一本崭新的书——《爱和自由》。

封面上温和的色调和那几个字,此刻却像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微蜷缩。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碰易碎品般的小心翼翼,轻轻抚过封面。

指尖下的纸张纹理清晰,带着新书特有的、微微的油墨气息。

这气息,竟奇异地让他那颗在悔恨中煎熬的心,得到了一丝微弱的、虚幻的锚定感。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书页。

目光落在序言的第一行字上:“每一个生命,都带着他独特的密码降临人间,父母并非创造者,而是守护者和发现者……”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心脏上那层刚刚凝结的、脆弱不堪的血痂。

前世!

那个被他亲手摧毁的、名为陈乐阳的“独特密码”…… 那个被他用无数张满分的试卷、奥数竞赛的金牌、钢琴考级的证书一层层覆盖、最终窒息而死的灵魂…… 那个在绝望中从高楼一跃而下、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摔得粉碎的、他唯一的儿子……“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猛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陈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将那股几乎冲破胸膛的悲鸣扼杀。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的落叶。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汹涌地夺眶而出,重重地砸在摊开的书页上。

啪嗒。

啪嗒。

泪水迅速在纸面上晕染开,墨迹变得模糊,字迹扭曲变形,仿佛也承载不住这份迟来的、沉重的忏悔。

那洇湿的痕迹,像一张无声哭泣的脸。

他慌忙抬起颤抖的手,用袖子去擦拭,动作笨拙而仓皇。

可泪水却像开了闸的洪水,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他放弃了,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滴落在书页上,滴落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悲伤的印记。

他猛地抓过旁边一本同样崭新的硬皮笔记本,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冲动,拧开笔帽,笔尖狠狠扎向纸页!

沙沙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宣泄的、近乎疯狂的意味。

他不再试图控制颤抖的手腕,任由那些扭曲、潦草、带着巨大情绪张力的字迹爬满纸张:“乐乐…我的儿子…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也不够…是我瞎了眼!

聋了心!!”

“什么狗屁成功!

什么狗屁人上人!

全是虚妄!

全是毒药!”

“我亲手…亲手把我的太阳…推进了地狱…我听见那一声…‘砰’…骨头碎裂的声音…血…到处都是血…乐阳他…那么小…那么冷…林静…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魔鬼…我是魔鬼…我就是一个杀死自己亲生骨肉的魔鬼…我好恨!

恨我自己!

恨到每一寸骨头都在疼!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为什么!”

笔迹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力透纸背,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悔恨、绝望都从骨髓里硬生生剜出来,钉在这白纸黑字之上。

一行行字句,如同泣血的控诉,记录着一个父亲最不堪回首的罪孽。

他写自己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打击孩子每一次小小的失误,如何用冷漠无视孩子每一次微弱的求助信号,如何亲手将那个曾经会对他甜甜笑着、张开小手扑过来的孩子,一步步逼向绝望的悬崖边缘……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如今却无比清晰的细节,如同最残忍的凌迟,一刀刀切割着他的神经。

“乐乐…我的乐乐…” 他停下笔,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哭声闷闷地从胸腔里挤出,破碎不堪,“爸爸…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了…这辈子…爸爸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笑…只要你…活着…”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笔记本上那些被泪水浸泡得模糊扭曲的字迹,又猛地转向那本《爱和自由》。

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攫住了他——他必须抓住点什么!

他必须学会点什么!

他不能再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书页上。

他翻过被泪水打湿的序言,目光急切地、甚至是贪婪地搜索着。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看,而是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发现了绿洲,疯狂地汲取着那些关于儿童敏感期、关于无条件的爱、关于尊重与理解的文字。

他逐字逐句地读,遇到触动心灵的句子,就立刻抄录在笔记本上。

字迹依旧带着颤抖的余韵,但一笔一划,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决心。

“安全感是孩子探索世界的基石…0-3岁是建立安全感的关键期…父母无条件的接纳和及时的回应至关重要…” 他抄录着,脑海中却闪过前世乐乐第一次尝试走路摔倒时,自己不耐烦的催促声和冷漠转身的背影。

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

他用力在“无条件接纳”几个字下面划上重重的横线,笔尖几乎划破了纸页。

“孩子哭泣是表达需求的方式,而非‘不懂事’或‘要挟’…父母需要识别哭声背后的原因…” 他想起前世,乐乐因为被小朋友抢了玩具而委屈大哭时,自己那声严厉的呵斥:“哭什么哭!

没出息!

有本事自己抢回来!”

悔恨的毒藤再次缠绕上来。

他在“识别原因”旁边重重地写下一个“懂!”

字,笔锋凌厉。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书页的翻动声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台灯的光芒在陈默专注而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凝聚成两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

笔记本上,属于“忏悔”的狂乱字迹旁,开始密密麻麻地生长出新的、工整许多的笔记。

那是他用血泪换来的教训,是他决心重塑自我的蓝图。

就在他刚刚翻到关于“婴儿生理不适(如肠绞痛)的识别与安抚”这一章节,正想仔细研读时——“哇啊——!!!”

一声极其尖锐、痛苦、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婴儿啼哭,如同惊雷般猛地撕裂了午夜的宁静!

这哭声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凄厉,瞬间击穿了书房脆弱的门板,也狠狠撞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他整个人像被通了高压电,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乐乐!”

他失声惊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变调。

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拉开书房门,凭借着对房间布局的熟悉,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冲向婴儿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恐惧。

前世那个被绝望笼罩、最终纵身一跃的少年身影,与此刻婴儿床上那个发出痛苦哭声的弱小身影,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恐怖地重叠、闪烁!

一种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难道…难道命运连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也要残忍剥夺?

难道他终究还是护不住他的孩子?!

他几乎是撞开了婴儿房虚掩的门。

柔和的夜灯光线下,只见小小的婴儿床上,乐乐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着!

那张***的小脸此刻涨得通红,五官因为剧痛而紧紧皱在一起,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紧闭的眼角滚落。

他两只小拳头死死地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娇嫩的肉里,双腿也用力地向腹部蜷缩,整个小小的身躯都在剧烈地颤抖、扭动!

“呜哇——哇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持续不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恐惧,一声比一声凄厉,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剜着陈默的心。

林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哭声惊醒了,她揉着眼睛,一脸惊慌失措地冲进婴儿房:“怎么了?

乐乐怎么了?”

她看到孩子痛苦的样子,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陈默根本顾不上回答妻子。

他扑到小床边,动作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心疼而僵硬无比。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想要去触碰儿子,却又怕自己的慌乱加剧孩子的痛苦。

那本《爱和自由》里刚刚看到的章节标题,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肠绞痛”!

“肠…肠绞痛!

可能是肠绞痛!”

他声音嘶哑地冲林静喊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抓住这根稻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书页上那寥寥几行描述和简单的图示。

“飞机抱!

书上说…飞机抱可能有用!”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心痛和慌乱,俯下身,动作因为生疏而显得笨拙异常。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将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乐乐从婴儿床上抱起来。

孩子滚烫的小身体在他臂弯里剧烈地扭动、挣扎,哭声没有丝毫减弱。

陈默努力回忆着书上的图示。

他尝试着调整手臂的姿势,一只手前伸,试图让乐乐小小的身体趴伏在自己的小臂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肘弯附近,另一只手则要去护住孩子的背部和臀部。

然而,乐乐痛苦中的挣扎力量出乎意料的大,他的小胳膊小腿胡乱蹬踹,陈默的手臂因为紧张和用力过度而肌肉僵硬、颤抖不止,好几次都差点脱手!

“小心!

你抱稳了!”

林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想要上前帮忙,又怕干扰到他。

汗水瞬间就从陈默的额角、鬓边渗出,汇聚成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有几滴甚至首接砸在了乐乐只穿着薄薄婴儿服的后背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他咬紧牙关,脸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抽搐。

终于,在一次几乎失败的尝试后,他勉强将乐乐调整成了那个所谓的“飞机抱”姿势——孩子小小的身体趴伏在他结实的前臂上,脸颊侧靠在他的臂弯,蜷缩的双腿自然垂落在他手臂两侧。

姿势是摆出来了,但效果呢?

乐乐的哭声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反而因为姿势的突然改变和持续的不适,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小脸憋得发紫,几乎喘不上气!

小小的身体在他臂弯里剧烈地拱动、弹跳,仿佛要挣脱这无边的痛苦。

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默淹没。

为什么没用?!

书上明明说有用的!

难道他连这最简单的一步都做不好吗?

难道他注定是个失败的父亲,连减轻孩子一点点痛苦都做不到?!

前世的阴影如同狰狞的鬼爪,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儿子痛苦扭曲的小脸,听着那几乎穿透耳膜的哭嚎,一股灭顶的绝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臂的力气仿佛都在瞬间被抽空了。

“不…不行…这样不行…” 他喃喃着,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别扭且需要极大控制力的姿势,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酸麻感如同无数细针在刺扎。

乐乐每一次痛苦的拱动和挣扎,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内心被绝望的黑暗吞噬时,书页上另一行不起眼的字句,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顽强地闪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同时可尝试轻轻***婴儿腹部,以顺时针方向…温热敷贴也可能有助于缓解痉挛…”***!

温热敷贴!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新的绳索,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绝望。

不能放弃!

他对自己嘶吼。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什么都好!

他抱着依旧在痛苦扭动、哭声震天的乐乐,踉跄着退后几步,将自己的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的墙壁上,借助墙壁稳住自己因为脱力而摇晃的身体。

然后,他腾出那只护在乐乐背部和臀部的手——那只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控制,指关节己经泛白僵硬。

他努力放松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生怕弄疼孩子的轻柔,颤抖地、试探性地将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乐乐因哭喊和蜷缩而紧绷鼓胀的小肚子上。

触手一片滚烫,小小的肚皮在他的掌心下剧烈地起伏、紧绷着,像一只充满气、随时会爆开的小皮球。

“乐乐…乖…爸爸在…爸爸帮你揉揉…” 他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

他强迫自己忽略手臂的剧痛和颤抖,忽略儿子那几乎让他心碎的哭嚎,开始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用掌心,在乐乐滚烫紧绷的小肚子上,画着生涩的、时轻时重的圆圈。

顺时针…是顺时针吗?

他脑子一片混乱,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接触机械的学徒。

他全神贯注,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掌心下那方寸之地,感受着孩子腹部的每一次痉挛般的紧绷和微微的放松。

汗水浸透了他的鬓发和后背的衣衫,额上的汗珠不断滚落,有的滑进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他只能用力眨眼甩开。

他一边揉着,一边下意识地模仿着书中可能提到、也可能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方式——他开始哼唱。

不成调的、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来:“哦…哦…乐乐乖…不疼了…爸爸在…小肚肚…揉揉就好了…飞走了…小怪兽飞走了…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的双手…轻轻摇着你…”声音难听至极,跑调跑到天边,甚至因为哽咽而不断中断。

这根本算不上歌,更像是一个绝望父亲在痛苦深渊边缘发出的、最原始笨拙的安抚信号。

然而,奇迹般地,就在这持续不断的、笨拙的揉按和这破碎难听的哼唱中,怀中那撕心裂肺、仿佛永无止境的哭声,竟然…竟然开始有了变化!

那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哭嚎声调,似乎降低了一丝丝。

虽然依旧是痛苦的哭泣,但那股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的、令人窒息的力道,好像被这笨拙的揉按和难听的哼唱,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抽走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颤!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这只是自己极度疲惫和渴望下的幻听。

他更加专注地感受着掌心下的变化,揉按的动作不敢停,那破碎的哼唱也断断续续地坚持着。

时间,在汗水、颤抖、不成调的哼唱和渐渐转为呜咽的哭声里,粘稠而缓慢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渐渐地,乐乐紧绷得像石头一样的小身体,在他臂弯里一点点地软化了。

那剧烈的、仿佛要挣脱一切的扭动和弹跳,变成了间歇性的、无力的抽噎和拱动。

攥得死紧的小拳头,也一点点松开了,无力地垂落下来。

滚烫的小脸上,那因为剧痛而死死皱在一起的五官,也慢慢舒展开来,只剩下委屈的、本能的抽泣。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黏在下眼睑上,随着抽噎微微颤动。

终于,在陈默感觉自己的手臂己经彻底失去知觉,变成两根僵硬的木头时,怀中的小人儿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带着浓浓鼻音的抽噎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哭声…停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只有陈默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渐渐平复的沉重余音。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柔和的夜灯光线下,乐乐的小脸侧枕在他的臂弯里,泪痕未干,鼻尖和眼眶还红红的,但呼吸己经变得均匀、绵长而安稳。

那张陷入沉睡的小脸,呈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剧痛风暴从未发生过。

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温热的、带着奶香的气息,轻轻拂过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僵硬酸痛的下颌皮肤。

那气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真实。

像春日里第一缕带着花香的微风,带着生命最本真的暖意。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暖流,瞬间冲垮了陈默所有的堤防!

那暖流裹挟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失而复得的珍重、筋疲力尽后的虚脱,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满足感,排山倒海般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眼眶再次被汹涌的热意淹没,视线瞬间模糊一片。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滚烫的、饱含着复杂情感的激流。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一声几乎脱口而出的哽咽死死堵在喉咙里。

他怕惊扰了怀中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安宁。

他不敢动,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保持着那个“飞机抱”的姿势,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只有手臂的肌肉还在生理性地微微颤抖,提醒着他刚才那场无声战役的激烈。

汗水浸透了他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凉意,但胸膛里那颗心,却被怀中那小小生命散发出的暖意烘烤得滚烫。

成功了…他做到了!

不是靠前世的权威和命令,而是靠着刚刚学来的、笨拙无比的知识和近乎本能的爱,他真真切切地安抚了他的孩子,将他从痛苦的漩涡中拉了回来!

这一刻的宁静,这均匀的呼吸,这毫无保留的依赖沉睡姿态,比世间任何勋章都更珍贵,更让他心魂震颤!

这是乐乐给予他的,重生后的第一份信任。

这份信任,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刺穿了笼罩在他灵魂深处的、名为“前世”的厚重阴霾,照亮了一条名为“救赎”的、布满荆棘却充满希望的道路。

他低下头,干燥起皮的嘴唇,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虔诚和温柔,轻轻印在乐乐柔软、散发着淡淡奶香的发顶。

一个无声的誓言,在这寂静的、被汗水与泪水浸透的深夜里,在他心中再次轰然响起,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定:**“儿子,爸爸这辈子,一定…一定学会好好爱你。”

**窗外,城市依旧在沉睡,万籁俱寂。

而在这小小的婴儿房里,一个父亲僵硬地倚墙而立,像守护稀世珍宝般抱着他沉睡的孩子。

壁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在墙壁上投下一大一小、紧密依偎的剪影。

汗水和泪水在他脸上交织,狼狈不堪,却映照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