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宝把校服拉链拉到顶,领口蹭着下巴,像只畏寒的小兽。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练习册上摇晃,把她放在课桌上的手晃得支离破碎。
课间操回来,梅宝刚坐下,就听见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
"你看她那样,"是马自由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嘲讽,"都高一了,胸还没发育,校服穿得跟麻袋似的。
"另一个女生常艳也嗤笑起来:"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身体跟块铁板似的,一点曲线都没有......"梅宝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笔,笔杆在掌心硌出西道红痕。
她盯着桌角那道裂缝,上周用胶水粘过,此刻又悄悄绽开,像道永远合不上的伤口。
郁铭抱着教案进来时,正撞见梅宝把校服外套往紧里裹。
他目光扫过后排那几个女生,她们立刻低下头假装翻书,脸颊却泛着心虚的红晕。
郁铭在黑板上贴了张鹅黄色的奖励表。
"从这周起,咱们班实施星光奖计划," 他用黑色的马克笔圈出几行字,"各科笔记最认真,作业字迹最工整,奖食堂通用卡100元;上课大胆质疑,积极回答问题次数最多的奖励味多美面包卡或益益牛奶卡100元;考试第一名,或进步十名的,首接发新华书店购书卡100元;每次考试保持前5名的奖励价值50元的晨光文具卡;不迟到,不早退,按时交作业的每周获得1张学校食堂的面条卡——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奖励,大家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底下响起一阵欢呼,只有梅宝盯着那张表发呆。
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袖口,暗暗下决心要拿到所有的奖励。
周五放学后,梅宝被郁铭叫到办公室。
夕阳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她肩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看这道题,"他指着她的练习册,"风向判断用了三种方法验证,比参考书还周全。
"梅宝捏着衣角的手指在抖,指节泛着白。
"郁老师,对不起,我、我这次作业......""你的作业真的太认真了,认真得让我感动。
"郁铭从抽屉里拿出张淡粉色的卡片,边缘裁成了云朵形状,"这张食堂卡,是老师给的奖励。
"梅宝接过卡片时,指尖触到郁铭的指腹,温热的,像春天的溪水。
走出办公室时,她把卡片按在心口,塑料卡面硌着肋骨,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走廊尽头的桂树落了满地碎金,她踩着那些香气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温柔的尾巴。
梅宝捏着那张卡去打饭时,打菜阿姨多给她舀了勺番茄炖牛腩。
"你就是郁老师班里的优秀学生吧!
"阿姨往她餐盘里又加了块蒸南瓜,"郁老师和我们嘱咐多次了,说拿这张卡来打菜的同学都是清华北大的苗子啊……"风从食堂窗户钻进来,吹起梅宝额前的碎发。
望着餐盘里冒着热气的饭菜,她忽然觉得那些悄悄落在身上的光,就像此刻透过窗户的阳光,一点都不灼人,却足够把心里的每个角落都焐得暖暖的。
十月末降温那天,梅宝破天荒地在语文、数学、英语等课上多次大胆质疑,并抢先回答出各科老师精心设计的思考题。
这节地理课上她竟然多次举手,连续回答了两个问题。
郁铭这时又用PPT呈现出一个思考题:古代边塞诗人岑参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写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诗中“北风卷地八月飞雪”的天气突变,可能与哪种锋面系统过境有关?
结合这种锋面的特点,说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这时候,梅宝没等郁铭喊她,就立刻站起来说:“这一景象是冷锋过境的体现,诗中北风卷地正是冷空气南下时带来的大风,这样,冷气团推动暖气团,形成较强水平气流,冷气团迅速取代暖气团,导致气温骤降。
胡天八月即飞雪反映了气温突然降到冰点以下。
暖气团被冷气团抬升,其中的水汽快速凝结,形成降雪,千树万树梨花开形容大雪覆盖的景象,这完全符合冷锋过境时往往伴随大风、降温、雨雪的特点。”
她的声音虽然发颤,却把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郁铭带头鼓掌时,看见她耳根红得像熟透的山楂。
当天放学时,梅宝的课桌上又多了张面包卡。
卡面上印着翠绿的西兰花图案,旁边压着张便签,是郁铭清隽的字迹:"课堂上的发言像风铃一样清亮,继续加油!”
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梅宝居然是年级第一。
郁铭把购书卡递给她时,她忽然小声说:"郁老师,谢谢您。
""谢我什么?
"郁铭笑了,"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放学时,梅宝不停地摸着口袋里崭新的面包卡,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路过那家她曾无数次驻足的味多美面包店时,她第一次没有犹豫。
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把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株正在舒展的青竹。
"阿姨,我要那个全麦面包。
"她把卡片递过去,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面包店的香气漫过来,混着她发间的桂香,在十月底的晚风里轻轻漾开。
那张印着云朵的卡片躺在收银台上,边缘的弧度柔和,像极了郁铭给她卡片时笑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