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79:醉骨新生
许大茂却毫无知觉,朝着村东头那排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拼命奔跑。
劣质土烧酒的残余毒素仍在血管中灼烧,与宿醉的眩晕以及重生带来的巨大认知撕裂感交织,使他眼前的景物扭曲晃动,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油污。
“让开!
都让开!”
他嘶吼着,喉咙里满是铁锈味。
几个端着粗瓷碗蹲在门口吸溜菜糊糊的村民惊愕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映出这个状若疯魔的年轻身影。
“大茂?
这娃魔怔了?”
“呸!
昨儿夜里祸害了人家知青女娃,还有脸窜!”
这些细碎的议论如同沾了毒液的芒刺,从西面八方扎来。
许大茂充耳不闻,六十年的灵魂在年轻的躯壳里咆哮:快!
再快一点!
找到她!
阻止那场注定的血!
村东头,那几间比普通农舍更显破败的土坯房沉默地趴伏着。
斑驳的土墙上,残留着褪色的标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字迹模糊,像一道陈旧的伤疤。
这就是知青点,前世他刻意遗忘、今生却成为救赎起点的地方。
承就在他距离那扇虚掩的破木板门不足十步时,一股冰冷、粘稠、带着铁锈甜腥的洪流,毫无征兆地淹没了他的感官!
视觉被血染红。
不再是阳光炙烤下的黄土地和土坯房,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粘稠发暗的血,如同打翻的劣质油漆,在地板上肆意漫延,勾勒出扭曲绝望的形状。
那片污秽的血泊中央,是刘梓涵!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仰面躺着,脸色是死寂的青灰,嘴唇乌紫,曾经清澈如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瞪着低矮、布满蛛网的天花板,瞳孔散大,凝固着永恒的惊恐与怨恨。
工装下,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轮廓,此刻像一个无声的、控诉的鼓包,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听觉被死亡填满。
村妇的议论、鸡鸭的聒噪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遥远又近在咫尺的、穿透时空壁垒的冰冷宣告:“瞳孔散了……心跳停了……通知家属吧,一尸两命。”
一个毫无感情的男声,像手术刀刮过骨头。
“造孽哟……听说是被男人骗了身子,想不开……”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在耳边嘶嘶吐信,缠绕勒紧。
还有……还有……“许总!
恒指暴跌百分之七点八三!
远洋国际仓位强平!
损失超二十亿美金!
请您立即决断!”
前世助理那清晰、急促、带着金属质感的电子合成音,如同附骨之蛆,蛮横地插入这场死亡哀鸣!
嗅觉被铁锈吞噬。
泥土的腥气、烈酒的余味被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作呕的铁锈腥甜味彻底覆盖。
那是血的味道,大量鲜血凝固后散发出的、死亡特有的甜腥。
这味道灌满他的鼻腔,首冲脑髓,勾起胃袋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
转“呃……哇——!”
许大茂猛地停下狂奔的脚步,双手死死抠住自己的喉咙,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干呕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粗布汗衫,眼前血色的幻象和冰冷的电子音疯狂交叠撕扯。
他身体晃了晃,左脚一个趔趄,“噗通”一声,重重踩进路边一个积满浑浊雨水的泥坑!
冰冷肮脏的泥水溅起,泼了他半身。
就在脚踝被泥泞包裹的刹那——血泊中,刘梓涵那青灰的脸猛地转向他!
那双空洞的、死不瞑目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
嘴唇似乎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但他“听”到了,是那个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撕裂他心肺的名字:“许……大……茂……不——!”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从许大茂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狠狠撞在一棵粗糙的老槐树干上,震得枯叶簌簌落下。
他大口喘息,指甲深深抠进树皮,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那幻视和幻听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只留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阳光重新刺眼,土坯房依旧沉默。
但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己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了他的灵魂。
那不是梦,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刘梓涵和那个无辜的孩子,将在不久之后,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恐惧从未如此真实,如此冰冷。
他必须立刻见到她!
确认她还活着!
还有时间!
合于悬念许大茂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泥点,将翻腾的呕吐感强行压下。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破木板门,一股混杂着霉味、汗味和劣质肥皂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知青点内部光线昏暗,几张用木板和砖头垒成的大通铺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铺盖卷大多凌乱,显示着主人离开的匆忙。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急切地扫视着。
靠窗那张铺位……对,前世模糊记忆里,刘梓涵的铺位就在靠窗的地方!
他几步冲过去。
床铺是空的。
铺盖卷叠得整整齐齐,打着一个标准的行军背包样式。
床板上铺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床单。
枕头上,安静地躺着几缕乌黑柔韧的长发,在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微光里,泛着幽幽的光泽。
走了?
真的走了?!
许大茂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那几缕发丝。
冰凉、顺滑的触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他记忆中早己模糊的、属于刘梓涵的皂角清香。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窗台上一个小小的刻痕吸引。
靠近木框的角落,有人用尖锐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刻了几个字,字迹娟秀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道:龙城·梧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