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批鸡出栏引来乡里目光
他捏起最后一只肉鸡的翅膀,指腹隔着绒毛触到结实的肌肉——西个月前掌心那团暖烘烘的毛球,如今己长成斤两扎实的活物。
"爹,"他转身时裤脚沾了草屑,"今天得把秤砣擦干净,王屠户的车后晌该到了。
"林建国正往竹筐里垫稻草,闻言手顿了顿。
老农民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鸡饲料的碎粒,却先去抹了把脸:"我、我再去把院坝扫三遍。
"他低头往地上看,其实青石板己经锃亮,"那啥...你昨儿说的价码,真能成?
""成。
"林远翻开怀里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密密麻麻记着近三个月县城肉价,"猪肉涨了两毛,鸡肉才跟涨五分。
王屠户收活鸡再杀,能多赚三毛钱差价——他不傻。
"林建国没接话,只是把竹筐摆得更齐整。
他望着儿子眼底的笃定,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娶媳妇那天,也是这样的晨光里,他攥着借来的新布鞋,听媒人说"这姑娘准能持家"。
那时候他也慌,可后来日子真过顺了。
县城屠宰场的门帘掀开时,林远鼻尖先撞上股子腥气。
王屠户正踩着条长凳修挂肉钩,油乎乎的围裙上沾着血点子,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收猪的在后院,收鸡的明儿才来。
""我找您谈长期供货。
"林远把写满数字的纸摊在案上,"林家湾能稳定供鸡,按活重计价,每斤比您现在收的便宜八分。
"王屠户的手停在半空。
他扯下脏手套,俯身凑近看那张纸——日期、单价、市场需求量,连县食品站的库存变化都标得清楚。
"哪来的毛头小子?
"他哼了声,手指却敲了敲"每只多赚三毛"那行字。
"您上个月收了三百二十只鸡,"林远声音稳得像秤杆,"其中八十七只病死在运输路上,损耗占比百分之二十七。
我这的鸡养在竹笼里,每天喂三次玉米,得病率不超过百分之三。
"他从兜里摸出个小布包,倒出半把金黄的玉米粒,"您尝尝,没掺霉的。
"王屠户捏起粒玉米咬了咬,脆生生的。
他抬头时眼里多了丝兴味:"你要啥?
""签三个月协议,每周至少二十只。
"林远指了指纸上画的箭头,"等您卖鸡的口碑打出去,我再给您涨量。
"屠宰场里静了片刻。
王屠户突然笑了,露出颗金牙:"小子,挺会算账。
"他抓起笔在纸上画了个押,"明儿早八点,我开车去林家湾。
"第二天天刚亮,卡车的轰鸣就撞碎了山雾。
林家湾的狗先叫起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推门声——王屠户的蓝卡车停在村头,后车厢装着铁笼子,车身上"县食品公司定点屠宰"的红漆字晃得人眼晕。
"都围过来!
"林远站在院坝里,手里攥着磅秤,"按昨晚登记的顺序,一家一家来。
"林建国的手在抖。
他看着自家的三只鸡被抱上秤,听林远报"三斤七两",看王屠户的会计在本子上写下"九块二毛五",又接过那张簇新的十元票子——找零的七毛五还带着油墨香。
"咱、咱家这三只鸡,抵得上半亩玉米的收成?
"他把钱攥得发皱,抬头看儿子时眼眶都红了。
"不止。
"林远给下一户称鸡,"等养得熟了,一年能出三茬。
"围观的人群里炸开了议论。
三奶奶踮着脚往磅秤上瞅:"我家那两只芦花鸡,能卖六块不?
"二狗子搓着手笑:"早听远娃子的,我也多养十只!
"林大柱挤在最后。
他盯着会计手里的账本,看自家的名字终于被念到,看两只鸡称出八块一,看钱塞进口袋时布料都鼓了。
日头西沉时,他蹲在林远家院门口,等最后一拨村民散了,才搓着衣角进去:"林远哥...""大柱叔?
"林远正收拾磅秤,抬头见他鼻尖还沾着鸡饲料,"有事?
""我...我也想养。
"林大柱声音发颤,"我娘病了要抓药,娃要读书...你那本养殖手册,能借我抄一下不?
"林远从抽屉里拿出本新的。
封皮是他用旧报纸糊的,上面用毛笔写着"林家湾肉鸡养殖要诀"。
"不用抄。
"他翻到"雏鸡挑选"那页,"明儿我带你去镇里信用社,贷五百块够养五十只。
"林大柱接过本子时,指腹蹭到页脚的批注——是林远用铅笔写的"温度低于二十度需加草垫"。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这小子蹲在鸡舍里给小鸡捂暖水袋的模样。
"林远哥..."他喉咙发紧,"我...我一定好好养。
"月上柳梢头时,林正国站在宗祠的台阶上。
他望着林远家方向的灯火,手里攥着儿子刚送来的两块钱——是林建国硬塞的,说"咱老林家头回赚现钱,您得收着"。
老人在供桌前坐下,借着香油灯的光数钱。
纸币上还留着林建国的体温,褶皱里沾着鸡饲料的碎末。
他摸出块布仔细擦,突然想起抗美援朝那年,连长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他:"留着,能救命。
""老东西,"他对着供桌上的祖先牌位嘀咕,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你敢冲机枪阵地,现在咋就不敢信自家人?
"夜更深些时,林远站在村口。
山风卷着桂花香扑来,他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机草图,纸角的折痕硌得掌心发痒。
远处县城的方向有车灯闪过,像颗未落的星子。
他望着那条通向山外的路,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明天,他要去宗祠——带着账本,带着养殖手册,带着林家湾第一笔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