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妻子眼下的青影:“这些年,你总对着北边出神......哪有......”,林素的手指停在鬓角,簪子悬在半空。
“是我对不住你。”
周霄在床边坐下,“当年不该逼你把她留下。
要是把那孩子一起接回来,如今......别说了!”
林素猛地转身,“是我自己乱了分寸。
刚想起你们时,满心都是璃儿在祠堂罚跪,冽儿生病的样子......”她的声音低下去。
周霄往她身边挪了挪,手覆上她发凉的手背:“我明天就去接她。
昭曦是你生的,也是......不许去!”
雕花木门“砰”地被撞开,周璃赤着脚冲进来,发辫散了半边,“她凭什么来分我们的家?”
周雨和周冽跟在后面,“小妹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
周璃赤着脚蹬地,发辫散得更开,杏眼里泛起水光,“这是我们的家,她凭什么来分羹?
爹每日辛苦养家,她来了算怎么回事?
娘,你是怎么想的啊?
那个野丫头的爹仗着你失忆……够了!”
林素突然拍响妆奁,铜镜震得哐当作响。
她眼眶通红地指向门口,声音发颤:“出去!
都给我出去!”
周冽下意识抓住周雨的胳膊,少年喉结滚动着想辩解,却被林素骤然凌厉的眼神逼得后退半步。
周璃咬着嘴唇,泪珠啪嗒砸在青砖上,转身时撞得木门发出闷响。
周霄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珍珠钗,用袖口轻轻擦拭钗上的灰尘。
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眼底尽是心疼:“素娘,你别气坏了身子。”
他将钗子***林素发间,指尖抚过她耳后细小的疤痕——那是当年她被歹人所伤留下的。
林素别过脸,声音闷在喉咙里:“璃儿说得对,昭曦不该来。”
“咱们璃儿年纪小,说话没轻重。”
周霄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去,“昭曦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这些年你夜里总说梦话叫她名字,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只要你想,明日我就备上马车,把孩子接回来。
家里的屋子,我早就收拾好了。”
林素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不行!
你别去!”
她攥紧周霄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昭曦在那里过得好好的......而且璃儿他们......孩子们我来劝。”
周霄轻轻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这些年你总偷偷托人给昭曦送东西,每次收到回信都要反复看十几遍。
你心里苦,我都明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素娘,我们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
林素终于绷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在周霄衣襟上:“可是......可是我怕璃儿他们容不下她,我怕昭曦受委屈......有我在。”
周霄拍着她后背,像哄小时候的周璃,“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昭曦性子软,璃儿嘴硬心软,日子久了,总会好的。”
林素埋在他怀里摇头,哭声混着哽咽:“不许去......就当......就当我从来没生过她......”林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里裹着酸涩:“霄郎,你不懂......当年若不是昭垣冒险闯入匪窝救我,我早就没命了。”
她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思绪飘回那段混沌的岁月,“我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是他救了我的命,还不嫌弃我。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只说‘遇到便是缘分’......”周霄将她颤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温热的掌心覆上来:“所以你才......是我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
林素突然苦笑,睫毛上还凝着泪珠,“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我那个时候以为一辈子也不会恢复记忆。
昭曦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他每晚都要隔着肚皮给孩子讲故事。
倒是我占了便宜......”她的声音猛地哽住,“若不是他在昭曦三岁那年失踪,就算我恢复了记忆离开,昭曦跟着他也会过得很好。”
周霄将她搂得更紧,听着她话语间藏不住的歉疚:“素娘,你别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昭垣若还在,也一定希望孩子能在母亲身边长大。”
“可璃儿他们......”林素埋进他肩头,声音闷闷的,“若昭曦来了是会带着‘私生子’的名头啊,我怎么能让她再来咱们家受委屈......有我在。”
周霄一下下抚着她的背,“昭垣救过你的命,他的女儿,往后就是我周霄的女儿。”
“来,跟我来!”
周霄抓住林素的手,“三个孩子都是聪明懂事的好孩子,他们只是突然间多了个妹妹不适应而己,你别多想。”
周霄拽着林素往厢房走。
还未靠近,周璃压低的嗓音己顺着窗缝钻出:“道玄宗选拔只看推荐名额,咱们家里有三个名额......”她的影子在窗纸上微动,指尖比划出三,“昭曦若来了,王师叔那份人情,娘八成要匀给她。”
周雨搁下书卷的声音轻响:“她毕竟......大哥!”
周璃突然起身,木椅与青砖摩擦出刺耳声响,“你忘了去年寒冬,爹为了救王师叔受的重伤?”
她声音陡然放软,“咱们从小跟着爹吃苦,总不能便宜了......”屋内陷入短暂沉默。
周冽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忽然开口:“小妹说得对,后山灵田产出的灵石,若要分西份......”他拖长尾音,“怕是连基础的聚灵阵都摆不全。”
周雨良久才叹道:“罢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窗外月光爬上窗棂,将三个交叠的影子拉得细长,周璃垂眸摆弄着腰间玉佩,烛光映得她眼底流转着算计的光。
而两个男孩偶尔的附和,像浸了毒的丝线,悄无声息缠住了林素迈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