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冻醒的,老旧空调在墙角发出”咔嗒“声,吐出最后一丝凉意。
她摸索着打开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卧室里那座格格不入的老式座钟——铜绿色的钟体布满氧化痕迹,指针固执地停在八点十七分,那是她搬进这栋百年公寓时就有的”时间化石“。”
又做噩梦了。
“她揉着额角坐起身,梦里是导师指着设计稿厉声斥责的画面,还有三年前那场让她几乎放弃建筑行业的设计大赛滑铁卢。
窗外的雨势渐大,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苏晚裹着毯子走到窗边,目光落在楼下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
这栋位于法租界的老公寓,是她用所有积蓄盘下的工作室兼住所。
房东临走前特意叮嘱:”三楼那座座钟别动,它有自己的脾气。
“苏晚当时只当是老人的执念,首到上周连续加班三天后,她半夜被钟摆声惊醒——明明停摆的钟,竟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发出了”咚“的一声。”
大概是受潮了吧。
“她打了个哈欠,决定去厨房煮杯热可可。
经过座钟时,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却猛地顿住脚步——原本停在八点十七分的指针,此刻竟微微晃动着,时针正缓慢爬向八点十八分!”
幻觉?
“她揉了揉眼睛,凑近仔细看。
铜制钟摆果然在小幅度摆动,发出极轻微的”滴答“声,像是谁在时间的深处轻轻呼吸。
苏晚心里泛起一丝诡异,正要伸手触碰钟体,客厅的落地窗突然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
轰隆——“雷声炸响的瞬间,苏晚感觉一股电流窜过全身,眼前骤然陷入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窗外的雨停了,晨光正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天亮了?
“她茫然地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却让她瞳孔骤缩——2015年6月12日,上午8点18分。”
怎么可能?
“她踉跄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座钟。
钟摆”咔嗒“一声,停在了八点十九分。
苏晚的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腔,她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是2025年6月12日,她搬进这栋公寓刚好一个月,而2015年,是她刚进入大学建筑系的年份。”
冷静,苏晚,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思考。
是睡眠不足导致的幻觉?
还是这栋老建筑的某种磁场效应?
她快步走到窗边,楼下的梧桐树比记忆中纤细许多,街角的报刊亭还在售卖十年前的晨报,穿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掠过,车篮里放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生略显沙哑的咳嗽声。
苏晚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大学T恤的男生,正抱着一摞建筑图纸从楼梯间走下来,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
那是一张年轻却异常熟悉的脸。
挺拔的鼻梁,微蹙的眉头,还有左眼角那颗若隐若现的泪痣——是陈屿。
十年前的陈屿。
苏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陈屿是她的首系学长,建筑系公认的天才,却在大西那年因一场工地事故彻底放弃了设计,毕业后不知所踪。
苏晚曾在无数个深夜翻看过他在校期间的设计稿,那些充满张力的线条和对光影近乎偏执的追求,曾是她度过设计瓶颈期的精神支柱。
而此刻,活生生的、还带着少年气的陈屿,就站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
咳……你是谁?
“陈屿显然也被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吓了一跳,他放下图纸,警惕地打量着苏晚,”怎么会在我家里?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来自十年后,因为一座老钟穿越了时空?
这听起来比噩梦还要荒谬。
她下意识看向墙上的座钟,指针不知何时又动了——停在八点二十分,钟摆再次静止。”
我……我好像迷路了。
“苏晚临时编了个蹩脚的借口,目光慌乱地扫过客厅,试图找到一丝属于2025年的痕迹,”这里不是……永嘉路37号吗?
“”永嘉路37号?
“陈屿挑了挑眉,指了指门口的门牌号,”你看清楚,这里是永嘉路39号。
大概是下雨天才让你搞错了吧。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又透着一股理科生特有的严谨。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木门上的铜制门牌号清晰地刻着”39“。
她感到一阵眩晕,难道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可手机上的日期又该如何解释?”
你脸色很差。
“陈屿皱了皱眉,走近一步,”是不是生病了?
我这里有感冒药。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墨水和阳光晒过的味道,和苏晚记忆中那个在设计展上意气风发的学长重叠,又带着十年时光滤镜所没有的鲜活。”
不用了,谢谢。
“苏晚慌忙摆手,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茶几,桌上的马克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那是一个印着埃菲尔铁塔图案的杯子,苏晚记得,这是她昨天刚从超市买回来的。
可现在,它却出现在了十年前的陈屿家里。
陈屿蹲下身收拾碎片,手指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渗出一点血珠。
苏晚见状,立刻蹲下身:”小心!
我帮你找创可贴。
“”没事,小伤。
“陈屿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医药箱,”你倒是挺热心,迷路还不忘关心别人。
“他低头处理伤口,阳光透过穹顶落在他微卷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苏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这个在她记忆里早己模糊成符号的学长,此刻却如此真实地存在于她的”过去“里。
她突然想起导师曾无意中提起,陈屿当年出事前,正在做一个关于”时光与建筑“的毕业设计,而那座出事的工地,就在永嘉路附近。”
学长,“苏晚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是不是在做一个……关于老建筑改造的设计?
“陈屿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我也是学建筑的,看你这里的图纸,像是老上海石库门的结构。
“她指了指地上的图纸,那些线条流畅的剖面图,正是她在旧档案里见过的陈屿未完成的作品。”
算是吧。
“陈屿叹了口气,重新拿起图纸,”导师说我的方案太理想化,缺乏商业可行性。
“他的指尖划过图纸上一个螺旋形的光影设计,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想在保留原有结构的基础上,用光影模拟时间的流动,可没人觉得这有什么用。
“苏晚的呼吸一滞。
这个设计理念,和她三年前参加设计大赛的作品几乎如出一辙!
她当时正是受了陈屿未完成稿的启发,才做出了那个被评委痛批”不切实际“的方案。”
怎么会没用呢?
“苏晚脱口而出,”建筑不只是钢筋水泥,它也应该承载时间的记忆。
你的设计……很有灵魂。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仿佛在为十年前的他,也为三年前的自己辩护。
陈屿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孩眼中闪烁的光芒,像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地肯定他那个被视为”空想“的设计。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还没问你名字呢?
“”苏晚,苏州的苏,夜晚的晚。
“”苏晚……“陈屿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我叫陈屿,岛屿的屿。
“就在这时,苏晚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慌忙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2025年6月12日,上午8点22分。
时间又跳回了十年前!
几乎是同时,陈屿家的座钟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钟摆再次停止摆动,指针定格在八点二十一分。
窗外的天色瞬间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重新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怎么回事?
“陈屿疑惑地看向窗外,”天怎么又黑了?
“苏晚看着手中的手机,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陈屿,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她刚才经历的一切,难道不是梦?
可陈屿手中未完成的图纸,地上摔碎的马克杯,还有他手指上刚结痂的伤口,都在无声地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我……我得走了!
“苏晚猛地站起身,慌乱中差点绊倒,”对不起,打扰了!
“”哎,你的名字……“陈屿还没说完,苏晚己经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门。
雨幕瞬间将她吞没。
她站在39号门口,大口喘着气,雨水顺着头发滴落,模糊了视线。
她回头望去,那栋爬满常春藤的老洋房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三楼的窗户里,似乎还能看到陈屿站在窗边张望的身影。
她低头看向手机,时间依然停留在2025年。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时光错位“,像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
可当她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十年前晨光的温度,以及陈屿身上那股淡淡的墨水香。
她踉踉跄跄地走回37号,掏出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一片昏暗,那座老式座钟静静地立在墙角,指针停在八点十七分,仿佛从未动过。
一切都和她出门前一模一样。
苏晚脱力地靠在门上,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她走到座钟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铜面。”
滴答。
“一声极轻微的声响,从钟体深处传来。
苏晚猛地抬头,只见钟摆又开始了小幅度的摆动,时针正缓缓滑向八点十八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晨光,正悄悄爬上窗棂。
这一次,苏晚没有害怕。
她看着摆动的钟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陈屿刚才说的话——”我想在保留原有结构的基础上,用光影模拟时间的流动。
“或许,这座老钟,就是时光留给她的一道缝隙。
而她,似乎不小心闯进了十年前的晨光里,遇见了那个还未被现实磨平棱角的少年,陈屿。
一个荒谬却又诱人的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