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青砖缝里钻出几簇野蒿,沾着母亲咳出的血。
"瑾儿,别看这些了。
"苏婉清将玉佩塞进他掌心,琉璃窗棂透进的月光在龙纹上碎成星子,"记住,太极殿藻井第三根横梁..."铜锁坠地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萧贵妃的织金裙摆扫过门槛,鎏金护甲捏着白绫步步逼近。
李瑾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氰化物,那种杏仁味的死亡气息,此刻正从白绫上的鸠酒里弥漫开来。
"要恨就恨你流着谢氏的血。
"萧贵妃的笑声像淬毒的银针。
李瑾在母亲逐渐冰冷的臂弯里数着更漏,首到子时梆声响起,父皇的玄色龙出现在眼前。
"瑾儿,让父皇看看你。
"皇帝的手抚过他发顶时,国师手中的罗盘突然疯转。
当西域摄魂香从鎏金炉中腾起,李瑾听见自己前世记忆被抽离的嘶鸣声,就像他曾在实验室剥离小白鼠的神经。
“殿下,殿下”。
小太监的呼唤让李瑾从愣神中回转过来,他在冷宫偏殿堆出上百个陶土模型。
当掌事太监掀开稻草帘时,只见少年皇子正用竹筒给"黄河"改道,浑浊泥水顺着凹槽冲走代表流民的碎石。
"殿下又在玩治水游戏?
"太监靴底碾碎刚塑好的堤坝模型。
"黄河龙王说要找童男童女呢。
"李瑾歪着头傻笑,把泥巴抹在太监绯袍下摆。
首到对方骂骂咧咧离开,他才擦净掌心渗血的掐痕——方才那脚踩碎的,是他用半年勘测的河道数据。
三个月后山洪暴发,工部侍郎捧着冷宫送来的《分洪九策》惊为天人。
皇帝看着奏折里稚气未脱的字迹,朱笔悬在"瑾"字上方久久未落。
他沉思良久之后,“来人……”黄河浊浪撕开裂口咆哮而下,李瑾的麻衣下摆被激流扯得猎猎作响。
他俯身捞起漂过脚边的雕花窗棂——这是三十里外王家集祠堂的物件,昨日巡察时还见着那株百年银杏。
"殿下!
"工部侍郎突然踉跄着后退两步。
泛黄的《分洪九策》书页间滑落的龟甲残片正落进泥浆,李瑾瞳孔骤缩——那上面用简体字刻着的北纬34°52,分明是昨夜母亲托梦时,老神仙在沙盘上画过的朱砂记号。
对岸传来民夫们声嘶力竭的号子,二十丈长的竹笼杩槎正被激流冲得东倒西歪。
老河工突然指着上游翻涌的浪头惊叫:"沙线压水三尺,是汉朝贾让说过的水行地上!
"李瑾攥着龟甲的手猛然收紧,母亲垂危时抓着他衣襟反复念叨的"束水冲沙",竟真在这生死关头应验。
他踩着没膝的洪水奔到闸口,青铜绞盘己被泥沙卡死。
记忆突然闪回冷宫那夜,母亲咳着血在砖地上画出三层交错的石料图样。
"三明治..."李瑾浑身一震,夺过民夫手中的条石,照着记忆中的结构斜***闸槽。
当最后块刻着奇怪凹槽的青石嵌入,整座拦水坝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滔天浊浪竟在闸前自分两股。
山崖上的松涛声就在这时变了调。
李瑾后颈寒毛乍起,抱着老河工滚进泄洪渠的刹那,磨盘大的落石将方才站立处砸出深坑。
浑浊的水花里,他分明看见对岸岩壁上闪过三道银线——萧家豢养的死士惯用的三棱透甲箭,箭尾的雁翎还沾着今晨的露水。
"七日前的河图失窃案..."李瑾抹去眼皮上的泥沙,怀中龟甲突然发烫。
翻过残片,背面竟显出水渍般的字迹:"流量=过水断面×流速"。
昨夜母亲梦呓的古怪歌谣在耳边轰然炸响:"立方米,立方米,龙王也要学物理..."泄洪道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李瑾转头望见本该冲向下游的洪水正倒灌进新筑的月堤。
龟甲边缘的甲骨文与数字坐标在此刻诡异地连成星图,恍惚间他看见冷宫梁柱上,母亲用蔻丹画满墙的曲形水纹——那分明是都江堰的鱼嘴剖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