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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液体仿佛凝固在血管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喉咙深处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腥甜。

林尘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只有一片模糊晃动的惨白——那是病房天花板上永远不知疲倦的顶灯。

它投下的光晕冰冷,毫无温度,如同死神漠然的注视。

窗外,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正落在光秃秃的梧桐枝丫上,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朝病房里张望。

它那么小,那么自由,翅膀轻轻一振就能融入那片广阔得令人绝望的蓝天。

而林尘,被牢牢钉在这张狭窄的病床上,身体是一具日渐腐朽的空壳。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费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叶深处不祥的嘶鸣。

清晰得可怕的衰竭感,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脚踝、膝盖、胸膛……终将把他彻底吞没。

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冰冷,像最沉重的裹尸布,一层又一层缠紧了他。

最后一点力气,随着那口再也提不上来的气,彻底消散。

黑暗温柔地、不容抗拒地覆盖了一切。

……没有预想中的平静或解脱。

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狠狠摔砸的剧痛,猛地贯穿了林尘的意识!

“呃啊!”

他下意识地痛呼出声,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种年轻、嘶哑、充满陌生感的声音。

冰冷的液体,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馊臭味,瞬间灌进了他张开的嘴巴和鼻孔里。

林尘猛地睁开眼。

不是病房那刺眼的白炽灯。

眼前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远处几点微弱、摇曳的光源,勉强勾勒出参差狰狞的轮廓。

冰冷的雨丝,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无情地扎在他脸上、脖颈里,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半倚半躺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袋上。

油腻的污水和腐烂的菜叶糊满了他的手臂和后背,黏腻湿冷,令人作呕。

“咳!

咳咳咳!”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挣扎着想要坐首身体,手掌胡乱地撑向地面,却按在了一个滑腻冰冷、不知是什么的软物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头。

他拼命地喘息,每一次吸气,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和雨水的土腥味,狠狠冲进肺里。

这不是梦。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传递着真实的触感——粗糙垃圾袋的摩擦,冰冷雨水的拍打,还有……身体内部迸涌的、前所未有的活力!

林尘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不再是记忆中那枯槁如鸡爪、布满青紫色针眼的手。

这是一双年轻的手!

指节分明,皮肤下隐隐透出健康的血色,充满了力量感!

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用力握紧拳头。

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力量!

清晰、澎湃的力量感,从肌肉深处涌出!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响的战鼓,每一次搏动都强劲有力,将滚烫的血液泵向西肢百骸,驱散着雨夜的寒冷。

肺部贪婪地扩张着,吸进再多的冷冽空气也毫无阻滞,没有半分撕裂般的痛楚!

年轻!

健康!

他猛地抬起头,贪婪地扫视着这片黑暗的雨巷。

目光越过堆积的垃圾,投向巷口之外。

霓虹灯!

巨大、炫目、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在连绵的雨幕中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

那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喧嚣,如此的……熟悉。

“はじめまして…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一个带着浓重口音、有些醉醺醺的日语男声,伴随着踉跄的脚步,由远及近,又从巷口外模糊地飘过。

日语……霓虹灯……一个名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林尘混乱的脑海!

冬木市!

他挣扎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巷口。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却浇不灭心头那骤然升腾、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狂喜火焰!

他死死扒住巷口冰冷湿滑的砖墙,探出头去。

宽阔的街道在雨水中反射着迷离的光。

远处,一座即使在雨夜中也无法忽视其宏伟轮廓的钢铁长桥,如同沉默的巨龙,横跨在墨色的河面之上。

新都!

未远川!

冬木大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随即又以更狂野的力度疯狂搏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咆哮,耳膜嗡嗡作响。

一股滚烫的热流首冲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冬木市!

Fate!

圣杯战争!

前世病床上无数次翻阅、在绝望中幻想过的那些文字、画面、设定,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那个传说!

那场仪式!

那能够实现胜者一切愿望的万能之釜——圣杯!

前世那无孔不入、啃噬骨髓的冰冷和虚弱,此刻被这具年轻躯体里奔涌的生命力彻底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爆炸性的、混杂着狂喜、贪婪和孤注一掷的强烈渴望!

圣杯!

它可以抹去前世那如影随形的病痛诅咒!

它可以给予他梦寐以求的、永恒的生命力!

它可以……实现一切!

这个念头如同最烈的毒药,瞬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欲望。

“我的……必须是我的!”

一个沙哑、充满占有欲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瞬间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在湿透的裤袋边缘,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棱角分明的金属物体。

不是钥匙,也不是钱包。

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瞬间压过了狂喜。

他迅速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皮肤传来。

借着巷口外远处霓虹灯微弱的光线,林尘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一把枪。

造型极其古怪,绝非他认知中任何一种常规枪械。

枪身线条流畅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感,枪管异常粗短,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握柄处刻着一些细小、扭曲、无法辨识的符文,触手处冰凉刺骨,仿佛能吸走灵魂的温度。

这绝不是冬木市,或者说,绝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正常”世界该出现的东西。

它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和这场诡异的“转生”有什么关系?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下,滑过脸颊。

林尘紧紧攥着这把来历不明的怪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狂喜的浪潮稍稍退却,一丝冰冷的、带着巨大问号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椎。

圣杯的诱惑近在咫尺,但这把枪,像一个无声的警告,昭示着这条通往愿望的道路,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和凶险。

……废弃的教堂,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巨大骸骨,沉默地矗立在冬木市远郊的荒坡上。

月光艰难地穿过破碎的彩色琉璃窗,在布满灰尘和瓦砾的地面上投下几片斑驳、扭曲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木头朽烂的霉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

风穿过墙壁的破洞和坍塌的穹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林尘跪在教堂大厅中央唯一还算平整的地面上。

十天了。

整整十天不眠不休的搜寻、记忆、准备,如同炼狱般的压榨,将他前世病榻上阅读过的那些晦涩艰深的魔术典籍,那些关于圣杯战争的只言片语,强行从记忆深处挖掘、拼凑、复现。

此刻,他身下是一个刚刚完成的巨大魔术阵。

血液——他自己的血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沿着地面上用尖锐碎石刻画的复杂纹路缓缓流淌,构成一个精密、对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几何图形。

每一道纹路都蕴含着强烈的魔力波动,空气在这法阵周围微微扭曲。

这是英灵召唤之阵。

林尘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因失血和魔力消耗而干裂。

十天前雨夜中那狂热的生命力,此刻被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所取代。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法阵的中心,眼中燃烧着几乎要将他自己也焚尽的渴望火焰。

圣杯!

那是唯一的目标!

为此,他需要力量!

绝对的力量!

足以碾压其他六组御主和从者的、最顶尖的力量!

“宣告!”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洪亮,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在空旷死寂的教堂废墟中轰然炸响,激起阵阵回音。

“汝之身托吾麾下!

吾之命运附汝剑上!”

血液在魔力的催动下微微发亮,法阵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幽光。

地面上的灰尘无风自动,围绕着法阵缓缓旋转。

“响应圣杯之召唤!

遵从这意志、道理者,回应我!”

魔力如同无形的漩涡,以法阵为中心疯狂汇聚。

教堂内残存的微弱月光被彻底吞噬,只剩下那血液纹路散发的、越来越刺目的猩红光芒。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带着硫磺般的气息。

“在此立誓!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

吾乃肃清世间一切罪恶之人!”

林尘的吼声己经带上了破音,身体因为魔力的巨大输出而剧烈颤抖。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随着魔力一起,被这个贪婪的法阵疯狂抽吸。

但他毫不在意!

只要能得到最强的从者!

最强的!

Saber!

Archer!

Lancer!

必须是顶级的战斗职阶!

前世病床上那深入骨髓的无力和绝望,此刻化作最疯狂的执念,注入每一个音节。

“缠绕汝三大言灵七天,从抑止之轮来吧——天秤的守护者啊!!”

最后一个音节如同炸雷般落下!

轰——!!!

整个废弃教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以法阵为中心,狂暴的能量风暴骤然爆发!

刺眼欲盲的白色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林尘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喉头一甜,几乎要喷出血来。

他强忍着剧痛,死死睁大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视线一片模糊的白。

心脏狂跳到了极致,几乎要冲破胸膛!

来了!

最强的从者!

属于他的无敌利刃!

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凝聚。

教堂内肆虐的能量风暴平息下来,只剩下尘埃在残存的光粒子中缓缓飘落。

林尘挣扎着撑起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望去,目光死死锁定在法阵中心光芒最终收敛之处。

白炽的光芒彻底散去。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是预料中任何一位威名赫赫、身披重甲、杀气冲天的古之英雄。

月光重新渗入,照亮了来者。

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男人。

穿着样式古老、洗得有些发白的深棕色学者长袍,边缘磨损得厉害。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平静而深邃,像藏着整个星空的秘密。

他的头发是柔软的棕色,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手里甚至还捧着一卷厚厚的、用皮革和铜扣装订的羊皮纸书册。

他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书卷气的文弱。

像一个刚从某个古老图书馆角落里走出来的、沉浸于知识海洋的学者。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废墟教堂。

只有灰尘在月光的光柱里无声地飘落。

林尘脸上的狂热、希冀、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寸寸碎裂。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抽气声。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Caster?

魔法师?

怎么会是Caster?!

他耗尽心血,赌上一切,召唤来的不是斩开胜利的利剑,不是穿透死亡的箭矢,不是撕裂战场的魔枪……而是一个……学者?

一个理论上应该躲在工房里搞研究的辅助角色?!

巨大的落差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十天来支撑着他、燃烧着他的那股狂热火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荒谬感。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握着那把怪枪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你……”林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掩饰的失望和一丝被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