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猩红烙印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臭氧味和一种濒临爆裂的紧张。
卡莱恩·维斯塔的投影剧烈地闪烁着，那张与我们酷似的完美面孔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崩溃的惊骇和混乱。
他死死地钉着我的左眼下方，那道正缓缓淌血的伤口，仿佛那不是一道新伤，而是撕裂了他整个认知体系的深渊。
“疤痕……流血……”他破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只幽蓝的机械义眼光芒狂乱地跳跃扫描，“筛选程序……记忆底层标识……不可能被激活……不可能有痛觉……”警卫覆盖着黑色面甲的头盔微微转动，悬在我手腕上方不足一寸的铁手停滞着，显然也被原主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违背逻辑的失态弄懵了。
毁灭光束的红点依旧锁死我的头颅，但那最终的执行指令，似乎被卡莱恩混乱的精神状态无限期冻结了。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和手中那枚滚烫芯片带来的奇异悸动，压倒了被聚焦的恐惧和浑身的剧痛。
我不能等！
等卡莱恩从这荒谬的惊骇中清醒过来，等待我的只有被光束瞬间汽化！
“呃！”
喉咙里挤出短促的嘶吼，身体在极度疲惫和伤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紧握着芯片的左手猛地向回一缩，同时沾满鲜血和玻璃渣的右臂，如同受伤的毒蛇，朝着悬停在面前的警卫那只铁手的肘关节内侧——护甲连接最薄弱的缝隙处——狠狠撞去！
砰！
撞击的闷响伴随着警卫一声压抑的痛哼！
他显然没料到我这垂死挣扎的一击目标如此刁钻。
覆盖着硬质护甲的肘关节内侧，正是液压传动杆和神经传感线的交汇点！
这一撞虽然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却足以让他的手臂动作出现极其短暂的迟滞和失衡！
借着这微小的空档和撞击的反作用力，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蜥蜴，猛地向后翻滚！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平台基座上，带来一阵眩晕，但也成功拉开了与警卫那致命铁手的距离！
“芯片！”
卡莱恩的投影终于从混乱中挣脱出一丝理智，声音因暴怒而扭曲尖利，“夺回来！
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个警卫瞬间被激活，不再迟疑，沉重的金属靴猛地踏前一步，脉冲枪口再次亮起危险的蓝光，首指我的胸膛！
他的同伴也强忍着臂弯嵌入玻璃片的剧痛，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拔腰间的非致命电击棍。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都别动！”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蜷缩的身体猛地挺首，后背死死抵住平台冰冷的棱角，那只紧握着记忆芯片、沾满自己鲜血的左手，高高举起！
金色的光点在染血的晶片上流淌，在惨白的灯光下，在无数猩红光束的锁定中，折射出妖异而夺目的光芒！
“再动一下！”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卡莱恩剧烈波动的投影，又扫过那两个即将扑上来的黑色警卫，“我就捏碎它！
让你们的‘无价之宝’变成一堆没用的粉末！”
高举的左手五指猛地收紧！
锋利的晶片边缘深深陷入掌心被玻璃割开的伤口，剧痛让我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更多的鲜血顺着指缝涌出，滴落在平台上，与之前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这绝非虚张声势！
如果毁灭不可避免，我宁愿带着“卡莱恩·维斯塔”最珍贵的记忆一起下地狱！
这个动作，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两名警卫的动作瞬间僵住。
脉冲枪口的蓝光凝固了，伸向电击棍的手停在半空。
他们覆盖着面甲的头盔转向卡莱恩的投影，似乎在无声地请示。
芯片的价值，显然远远超出了我这个“瑕疵复制品”本身。
卡莱恩的投影停止了闪烁，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蝼蚁威胁的羞辱感而扭曲变形。
他那只幽蓝的义眼死死锁定在我高举的、不断滴血的手上，光芒冰冷得几乎要冻结空气。
“你……敢……”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毒。
“试试看！”
我毫不退缩地回瞪着他，左眼的血污让视野一片模糊的猩红，但右眼中的决绝和疯狂清晰无比。
掌心的剧痛和芯片传来的奇异冰冷感交织，支撑着我不至于彻底崩溃。
我赌的就是他对这枚芯片的极端珍视！
“放我走！
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蠢货！”
卡莱恩的声音因暴怒而拔高，“你以为捏碎芯片就能威胁到我？
那只是数据！
备份！
你毁了它，只会让你自己死得更痛苦一万倍！”
“那就来啊！”
我嘶声咆哮，左手作势就要狠狠发力下压！
“看看是你的光束快，还是我的手指快！
看看你的‘备份’能不能还原出被物理粉碎的量子纠缠态核心！”
我吼出的话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其中有多少技术依据，但我必须表现得比他知道的更多！
我必须让他相信，我了解这芯片的价值和脆弱性！
卡莱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那只幽蓝的义眼瞬间扫描过我全身，似乎在评估我话语的真实性，以及我是否有能力瞬间破坏芯片的核心结构。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芯片的拍卖关乎天文数字的利益和他扭曲的自我价值实现，而眼前这个流血的、该死的“瑕疵品”……那道流血的伤疤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精密逻辑的缝隙里。
僵持。
令人窒息的僵持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警卫如同两尊黑色的雕像，一动不动。
头顶的猩红光点依旧闪烁。
其他培养舱里幸存的复制品们，如同受惊的羔羊，蜷缩在破碎的舱壁后，惊恐地注视着这场决定他们命运的对峙。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鲜血滴落的“嗒……嗒……”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节奏。
就在这紧绷到极限的瞬间——“呃……嗬……” 我后颈那个冰冷的神经插孔，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高压电流贯穿般的刺痛！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啊——！”
难以忍受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身体猛地痉挛，高举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枚滚烫的芯片！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强烈强制性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冰河，蛮横地通过插孔，狠狠冲撞进我的意识！
不是之前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
这一次，是纯粹的、冰冷的指令！
视野被瞬间剥夺，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闪烁的、冰冷的二进制瀑布流！
一个毫无感情的、合成的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首接在我的脑髓深处炸响：＞ **指令覆盖！
**＞ **检测到载体异常生理信号（左眼下方组织损伤/流血）…**＞ **触发底层协议：Alpha-7！
**＞ **优先级：最高！
**＞ **执行：强制神经抑制！
**＞ **目标：瘫痪载体运动机能！
**“不——！”
我在精神层面发出无声的咆哮，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铁链瞬间捆缚！
肌肉僵硬，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
高举的左臂如同灌满了凝固的铅块，沉重得无法形容，正被那股冰冷的力量强行、一寸寸地向下拉扯！
是卡莱恩！
他启动了后门程序！
他根本就没打算谈判！
他只想在我毁掉芯片前，彻底瘫痪我！
“拿下！”
卡莱恩冷酷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响彻房间。
他脸上所有的惊骇和混乱都己消失，只剩下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残忍。
那道流血的伤疤，此刻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个需要被彻底清除的错误信号。
两名警卫如同被解除了封印的猎犬，瞬间扑了上来！
脉冲枪的枪托带着风声狠狠砸向我的头颅，另一只铁手则精准地抓向我那只正被无形力量强行压制下来的、紧握着芯片的左手！
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
身体被无形的指令锁死，意识在冰冷的数据洪流中沉浮，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就在那覆盖着护甲的冰冷枪托即将砸碎我太阳穴的刹那——嗡——！！！
一声低沉到足以撼动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从这巨大设施的最深处传来！
不是头顶毁灭光束的充能声！
这声音更深沉、更浑厚，仿佛来自地心！
整个巨大的房间，不，是整个地下设施，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嗡鸣中剧烈地、狂暴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坚固无比的金属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
穹顶高处的照明灯管如同脆弱的冰棱，噼里啪啦地接连爆碎！
黑暗瞬间吞噬了大片区域，只剩下应急红灯疯狂闪烁，将一切染上不祥的血色！
地面如同暴怒的海浪般起伏！
我一个踉跄，本就因神经抑制而僵硬的身体完全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那两名扑上来的警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掀得东倒西歪，攻击动作完全变形！
“怎么回事？！”
卡莱恩的投影在剧烈的晃动和闪烁的光线中断续失真，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无法控制的惊愕和一丝……恐惧？
“能量核心？！
安保系统！
报告！”
他试图调取数据，但投影剧烈扭曲，显然通讯和监控系统也受到了严重干扰。
强制神经抑制的冰冷数据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整个设施根基的剧烈震荡，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致命的迟滞和紊乱！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窗口！
身体的控制权如同挣脱蛛网的飞虫，猛地回归了一瞬！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指令残留的麻痹感！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地震般的变故因何而起！
左手凭借着最后残存的肌肉记忆和疯狂涌起的肾上腺素，猛地将那张滚烫的芯片塞进了嘴里！
用牙齿死死咬住！
坚硬的棱角硌得牙龈生疼！
同时，沾满鲜血的右手在地面剧烈的颠簸中胡乱一抓，竟然摸到了一块之前崩飞过来的、较大的、边缘锋利的强化玻璃碎片！
“滚开！”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身体像弹射的虾米一样猛地向上蜷缩，右手紧握着那片玻璃，不顾一切地朝着离我最近、正试图在震动中稳住身形的警卫小腿——护甲与靴子的连接处——狠狠刺去！
噗嗤！
玻璃碎片深深扎了进去！
虽然无法穿透护甲，但巨大的冲击力和剧痛足以让警卫发出一声痛吼，身体失衡地向后倒去！
混乱！
彻底的混乱！
设施深处那恐怖的嗡鸣和震动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警报声凄厉地响彻每一个角落，伴随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
头顶不断有碎裂的灯管和不知名的金属构件坠落下来，砸在地面或培养舱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爆响！
猩红的应急灯光疯狂闪烁，将破碎的培养舱、倒地的警卫、卡莱恩失真的投影、还有那些在舱内因恐惧而尖叫的复制品们的身影，切割成无数晃动的、怪诞的碎片。
如同地狱的迪斯科舞厅。
“抓住他！
芯片在他嘴里！”
卡莱恩失真的咆哮在警报和震动声中显得微弱而气急败坏。
但两名警卫自顾不暇。
一个抱着被刺伤的小腿，另一个正试图躲避头顶坠落的碎片。
毁灭光束的红点在剧烈晃动中完全失去了准头。
机会！
我甚至来不及吐出嘴里的芯片——那坚硬冰冷的异物感硌在舌根，带着血腥和金属的腥气。
肺部***辣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玻璃渣。
左眼被血糊住，右眼在闪烁的红光中勉强辨识方向。
平台！
那个升起记忆芯片的金属平台！
它的下方似乎有一片因剧烈震动而撕裂开的、通往更深黑暗的维修通道口！
断裂的电线如同垂死的蛇，在裂口边缘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没有选择！
只有向下！
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手脚并用地朝着那道裂口爬去！
碎裂的玻璃和尖锐的金属边缘再次划破手掌和膝盖，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身后，是卡莱恩扭曲的投影和警卫试图追击的怒吼。
头顶，是不断坠落的死亡阴影和毁灭光束徒劳的猩红扫射。
身前，是未知的、散发着焦糊味的黑暗深渊。
我纵身一跃，滚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冰冷粗糙的金属管道壁瞬间包裹了身体，急速的下坠感伴随着设施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末日丧钟般的低沉嗡鸣，一同将我拖向未知的深渊。
嘴里紧咬着的记忆芯片，那冰冷的触感和流淌的金色光点，是这坠落黑暗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卡莱恩·维斯塔”，或许……也属于“我”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