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将他的倒影模糊成一片混沌,就像他始终无法理清的、对那个铂金发少年的心意。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白玫瑰,花瓣边缘己微微泛黄。
七年了,每年这一天,他总会带着这朵花穿过潮湿的墓地,却从未真正想过自己为何而来。
是赎罪?
悼念?
还是某种更复杂、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东西。
车厢晃动时,一枚银质挂坠从袍内滑出——那是德拉科在决战前夜塞给他的,坠子上刻着蛇纹,却被他藏在抽屉深处,连金妮都未曾察觉。
指尖抚过冰冷的纹路,哈利突然想起德拉科递来挂坠时颤抖的手,以及那句低不可闻的“保重”。
雨幕中的墓地像一张浸湿的羊皮纸,墨色字迹在石碑上晕染。
哈利踩着积水走向德拉科的墓,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让他想起两人在决斗俱乐部第一次交锋时,魔杖相撞的脆响。
那时的德拉科高傲得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剑,而他恨不得用每一道咒语撕碎对方的傲慢。
可此刻,雨水冲刷着墓碑上的蛇形浮雕,哈利忽然发现,蛇眼的位置早己被岁月侵蚀成空洞,就像德拉科面具下那双灰眼睛——他曾以为里面只有冷漠,却在最后一刻读到了恐惧与恳求。
白玫瑰被轻轻放在石碑前,哈利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德拉科的名字。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马尔福”的姓氏上汇成细小的旋涡。
他想起德拉科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第一次挑衅时的模样:铂金发丝被阳光镀成金色,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可记忆突然一转,画面切换到有求必应屋——德拉科被食死徒的咒语折磨得蜷缩在地,灰眼睛里满是破碎的绝望。
哈利曾以为那是敌人应有的下场,却在对方颤抖着递来解药时,听见了他沙哑的“救救我”。
那一刻,德拉科的傲慢碎成了满地冰冷的星尘,而哈利终于看清了星尘下的裂痕:他们同样是被命运撕扯的孩子,只不过一方被火焰灼伤,一方被冰雪冻僵。
“我以为恨能让我更强大。”
哈利对着石碑低语,雨水将他的声音稀释成叹息。
德拉科的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苦涩的熟悉感。
他们曾是如此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在无数交错的瞬间,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魔药课上共用坩埚时溅出的火星,魁地奇赛场上故意撞向彼此的扫帚,决战前夜在走廊里对峙的目光……这些碎片在雨中重组,竟拼出一张他从未正视的画像:德拉科马尔福——一个在黑暗中挣扎、却固执地不肯熄灭的烛火。
哈利突然捂住胸口——七年了,他仍无法坦然说出这个名字,因为它早己不再是单纯的敌人符号,而是缠绕着二十年纠葛的荆棘,刺入血肉,拔不出,也不想拔。
暮色渐浓,守墓人的灯笼在远处亮起,昏黄的光晕中,哈利注意到德拉科墓碑旁的小石碑。
潘西帕金森的名字刻在冰冷石面上,两块墓碑在雨中挨得那样近,仿佛他们终于找到了某种扭曲的永恒。
哈利站起身,雨水浸透的袍子沉沉坠着,他却突然想起德拉科最后一次触碰自己的温度——那双手递来解药时,冰凉得如同冬夜的蛇,却托住了他坠向深渊的生命。
如果那时他能停下魔杖,如果他能蹲下身聆听颤抖的呼吸……但雨水冲刷着所有假设,只留下潮湿的“如果”。
转身离开时,哈利瞥见白玫瑰在积水中倒影,花瓣上的水珠像凝固的泪。
他突然怔住:自己每年送来这朵朴素的花,究竟是在祭奠德拉科,还是在祭奠他们共同焚毁的青春?
那些本该在阳光下绽放的年华,却被仇恨与偏见碾成泥泞。
德拉科曾嗤笑玫瑰虚伪,可哈利此刻才明白,虚伪的是他们用盔甲包裹的真实——他厌恶德拉科,却无数次在对方挑衅时燃起隐秘的兴奋;他憎恨斯莱特林的傲慢,却总在德拉科露出脆弱时感到刺痛。
他们像两面相对的镜子,照出彼此最不愿承认的影子。
守墓人递来手帕时,哈利接过那块干燥的布,触感温热。
他忽然想起德拉科的手——总带着冰冷的傲慢,却在最后一刻传递了生的希望。
雨水浸透的巫师袍被风掀起,他望向德拉科的墓碑,灰白色的石面在雨中泛着冷光,却不再令他心生厌恶。
七年前的雨夜带走了德拉科,而今日的雨,终于冲开了哈利心中淤积的迷雾:德拉科马尔福从来不是单纯的敌人,而是他成长路上最锋利的磨刀石,割伤他,也锻造了他。
“我明白了。”
哈利对着雨幕轻声说,声音被风声吞没。
他不再纠结于“恨”或“不恨”,因为德拉科早己成为他生命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疼痛却真实。
那些年的对抗、误解与交错的目光,原来都是青春最残酷也最珍贵的馈赠。
远处霍格沃茨特快的汽笛声响起,他转身踏入雨幕,巫师袍拖曳过积水,溅起一圈圈涟漪。
白玫瑰在身后静静立着,终于找到了恰当的位置——不属于德拉科,却属于他们共同走过的、布满裂痕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