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潮湿的初见
林晚拖着半湿的行李箱站在校门口时，帆布鞋的鞋底己经能拧出泥水。
教导主任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女人，手里的黑伞往旁边歪了歪，露出她胸前别着的“海城中学”校徽：“林晚是吧？
转来高三（1）班，王老师在楼上等你，快走吧，别耽误上课。”
教学楼的走廊像条潮湿的隧道，墙皮有些地方发了霉，散着木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路过二楼画室时，林晚的脚步顿了顿——门虚掩着，里面飘出铅笔划过素描纸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桑叶。
她从小就爱画画，书包侧袋里还揣着那本翻得卷了边的速写本。
“看什么呢？”
教导主任回头催她，“高三了，心思得放学习上。”
林晚慌忙应了声“哦”，却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画室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生，背对着走廊，穿洗得发白的校服，肩膀线条清瘦挺首。
他没画画，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指尖转着支黑色水笔，转得飞快，笔杆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是陈辞，”教导主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语气松快了些，“我们学校的理科尖子，常年霸占年级第一，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
林晚点点头，把这个名字和转笔的身影一并记在了心里。
（1）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王老师是个戴眼镜的女老师，说话轻声细语的。
她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你就坐这儿吧，同桌……哦，陈辞今天在画室自习，估计快回来了。”
像是呼应这句话，身后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林晚回头，撞进一双很静的眼睛里。
是画室里那个男生。
他浑身也湿透了，额前的碎发黏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
怀里抱着的习题册用塑料袋裹着，大概是怕被雨淋湿。
看到林晚时，他的脚步顿了半秒，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快得像错觉。
“陈辞，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林晚。”
王老师笑着介绍。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径首走到空位坐下。
拉开椅子时发出“吱呀”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桌子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林晚把湿漉漉的书包塞进桌肚，刚拿出课本，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早上从家里带来的画架靠在桌腿边，不知怎么卡壳了，支架突然歪向一边，眼看就要砸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去扶，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架，另一只手先一步伸了过来。
是陈辞。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眉头微蹙着，左手托住画架底座，右手在支架接口处拧了两下。
“咔”的一声脆响，卡住的地方松了。
“这里的螺丝松了，”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要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像冰汽水开瓶时的那声轻响，“找个螺丝刀紧一紧就行。”
林晚愣在原地，脸颊突然有些发烫。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里面，格外清楚。
“谢……谢谢。”
他没再说话，坐回座位，摊开那本裹在塑料袋里的习题册，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整齐的演算步骤，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窗外的雨还没停，天色暗得像傍晚。
林晚低下头，悄悄翻开速写本，在空白的那页角落，飞快地画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手指微微弯曲，正托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画架。
她不知道，很多年后，当她在东京的雨季里对着画布发呆时，总会想起这个潮湿的午后——男生低垂的眼睫，转得飞快的水笔，还有那只突然伸过来的、带着雨水凉意的手。
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一圈圈荡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