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修罗的掌心与挣脱的野风
李秀杰被他拽着，几乎是踉跄着小跑才能跟上，手腕被攥的地方像勒了道铁圈，疼得她眼冒金星。
起初她还憋着气，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找机会再跑。
可那股钻心的疼越来越烈，她本就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祈夜渊！
你放开我！”
她猛地停下脚步，用力往后挣。
祈夜渊被她拽得顿了一下，回头看她，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她还敢跟自己叫板：“怎么？”
“你弄疼我了！”
李秀杰瞪着他，眼眶因疼痛和愤怒微微发红，声音带着点气鼓鼓的鼻音，“你没长眼睛吗？
这么用力拽，是想把我手腕捏断？”
她甩开他的手——不知是祈夜渊松了劲，还是她爆发的力气太大，竟真让她挣脱了。
她揉着发红的手腕，那片皮肤己经被勒出了清晰的红痕，看着触目惊心。
“要么你就轻点，要么就松开让我自己走！”
她叉着腰，仰着小脸跟他对峙，活像只炸毛的小猫，“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魔教教主就能随便欺负人，我李秀杰不吃这一套！”
周围的黑衣人都惊呆了。
他们这位杀人如麻的主子，何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训斥过？
上次有个长老只是劝他少杀点人，就被他亲手钉死在了教规石上。
这姑娘是活腻了？
几个黑衣人己经悄悄摸向了腰间的武器，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拖下去。
祈夜渊却没动。
他垂眸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又落在她手腕那道刺目的红痕上，眸色深了深。
方才一心只想把人抓回来，竟没注意到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
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未对谁有过“轻一点”的概念。
在他的世界里，想要的东西，抢过来就是，反抗的，杀了便是。
温柔、怜惜、分寸……这些词从来与他无关。
可此刻看着李秀杰泛红的眼眶，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他那颗早己被戾气浸透的心，竟莫名地窜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像被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
“很疼？”
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比刚才缓和了些。
李秀杰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更气了：“你试试被人这么攥着跑半条街？”
祈夜渊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
李秀杰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自己，下意识地往后缩，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反而是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
那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手腕，连带着那道红痕都仿佛不那么疼了。
李秀杰猛地睁开眼，撞进祈夜渊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离得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以及那双总是覆着寒冰的眸子里，此刻竟映着她的影子。
“……”她忽然说不出话了。
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怎么会……“走吧。”
祈夜渊松开手，转而轻轻牵住她的指尖，那力道温柔得不像话，“本教主不拽你了。”
说完，他率先迈步往前走，牵着她的手不松，步伐也放慢了许多，刚好能让她跟上。
李秀杰被他牵着，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一秒还凶神恶煞要杀人，下一秒就变得这么……奇怪？
她偷偷抬眼看他。
阳光透过巷缝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竟柔和了几分。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意外地很温暖。
这个认知让她更混乱了。
“喂，”她忍不住开口，“你抓我到底想干嘛？”
祈夜渊侧头看她，唇角微勾：“报恩。”
“报恩？”
李秀杰翻了个白眼，“哪有把恩人抓起来报恩的？”
“本教主的报恩方式，自然和旁人不同。”
他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你救了我，我便把你留在身边，护你一世周全，让三界万物都敬你、怕你——不好吗？”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冷香，却让李秀杰浑身一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好！”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要的是自由！
不是被你关起来当金丝雀！”
“自由？”
祈夜渊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东西能让你吃饱穿暖？
能让你不被欺负？
能让你……活过这个冬天？”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李秀杰的气焰。
是啊，她追求的自由，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不过是个脆弱的泡影。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今天能安稳活着，全凭运气。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想被人束缚。
“就算饿死冻死，我也想自己说了算。”
她咬着牙，语气坚定。
祈夜渊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眸色沉沉。
他知道她向往自由，像只渴望翱翔的鸟。
但没关系。
他会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习惯他的怀抱。
他会让她知道，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归宿。
“以后你会明白的。”
他没再多说，只是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出巷弄，走向那座据说在城郊的、属于魔教的别院。
而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客栈里，燕南澈正一拳砸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巷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备最快的马，回京城！”
他低吼道，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
那个又野又娇的小孤女，他绝不会让她就这么落入魔教之手。
魔教在城郊的别院远比李秀杰想象中奢华。
青瓦高墙围出一座占地颇广的宅院，门口没有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守卫，只有两个垂眸侍立的青衣婢女，见了祈夜渊便屈膝行礼，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时，虽闪过一丝诧异，却半句不敢多问。
穿过栽满奇花异草的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熏香，完全不像传闻中阴森可怖的魔教据点。
李秀杰被祈夜渊牵着，一路走得心惊胆战。
她总觉得这平静背后藏着什么，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了。”
祈夜渊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雕花木门。
屋内陈设更是奢华，波斯地毯铺满地，墙上挂着价值连城的字画，桌上摆着晶莹剔透的玉瓶，处处透着主人的富贵与权势。
祈夜渊松开她的手，转身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抬手示意婢女：“带她下去梳洗，换身衣裳。”
“是。”
两个婢女上前，对李秀杰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秀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祈夜渊：“你想干嘛？”
“让你住得舒服些。”
祈夜渊端起婢女奉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总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穿着破布裙。”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把她掳来己是天大的恩赐。
李秀杰咬了咬唇，知道反抗无用，便跟着婢女往里间走。
路过屏风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祈夜渊正望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知藏着什么，看得她心里发毛。
梳洗过后，婢女给她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锦裙。
料子轻软顺滑，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剔透，那双灵动的眼睛在裙摆的映衬下，更显得水光潋滟。
李秀杰对着铜镜照了照，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
她这辈子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总觉得像偷来的。
“姑娘生得真美。”
旁边的婢女忍不住赞道，语气里满是真心。
李秀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话，却听外面传来祈夜渊的声音：“好了吗？”
婢女连忙应声：“好了，教主。”
李秀杰深吸一口气，跟着婢女走出去。
祈夜渊正坐在窗边看书，听到动静抬眸看来，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眸色深了深。
他见过无数美人，魔教里也不乏妖娆妩媚的女子，可没有一个像李秀杰这样。
她穿着华贵的锦裙，眉宇间却带着未脱的野气，像一株生长在山野里的花，被移栽进了精致的花盆，既娇憨又倔强，偏偏这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勾得人移不开眼。
“过来。”
他招了招手。
李秀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祈夜渊放下书，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这次的力道依旧很轻。
他指尖划过她腕上那道己经淡了些的红痕，眸色微沉：“还疼吗？”
“不、不疼了。”
李秀杰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愣。
“嗯。”
祈夜渊松开手，指腹却不经意间蹭过她的手背，“以后在这院里，没人敢欺负你。
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我想要自由。”
李秀杰想也不想地说。
祈夜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笑一声：“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
“那我没什么想要的。”
李秀杰别过脸，不想看他。
祈夜渊也不恼，只是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她，比那些千依百顺的女子有趣多了。
“饿了吧？”
他转移话题，“传膳。”
很快，一桌子菜被端了上来，鸡鸭鱼肉俱全，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香气扑鼻。
李秀杰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祈夜渊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笑意更深：“坐下吃吧。”
李秀杰确实饿坏了，也顾不上跟他置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她吃得不算斯文，却有种说不出的灵动，像只满足的小兽，看得祈夜渊也多了几分胃口。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除了祈夜渊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饭后，李秀杰靠在窗边，看着院外自由飞翔的鸟，心里闷闷的。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那个暴躁王爷会不会真的来救她——虽然她觉得希望渺茫。
“在想什么？”
祈夜渊走到她身边。
“想出去。”
李秀杰实话实说。
“外面有什么好？”
祈夜渊皱眉，“人心险恶，不如留在本教主身边安全。”
“再险恶也是自由的。”
李秀杰转头看他，“你不懂，被关着的滋味有多难受。”
祈夜渊看着她眼中的向往，沉默了。
他从小在尔虞我诈的魔教长大，习惯了掌控一切，从未体会过什么是“自由”，更不懂为何有人会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宁愿放弃安稳的生活。
但他看着李秀杰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偶尔让她出去透透气，也不是不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不行，放她出去，她肯定会跑。
他好不容易才把人抓回来，绝不能再让她溜走。
“等你什么时候不想跑了，本教主再带你出去。”
他语气强硬了些。
李秀杰知道说不通，索性不再理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没吃完的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祈夜渊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复杂。
他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了。
杀了？
舍不得。
关着？
又看不得她不开心。
这个小孤女，真是他的克星。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匆匆走进来，在祈夜渊耳边低语了几句。
祈夜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戾气再次翻涌，吓得李秀杰手一抖，点心掉在了地上。
“知道了。”
祈夜渊挥了挥手，黑衣人立刻退了下去。
他看向李秀杰，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杀意？
李秀杰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怎、怎么了？”
祈夜渊没回答，只是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语气冰冷：“记住，在这院里待着，别乱跑。
否则，本教主不敢保证，下次还能护得住你。”
他的指尖冰凉，眼神里的杀意让她毫不怀疑，他说的是实话。
李秀杰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点头。
祈夜渊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周身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屋内只剩下李秀杰一人，她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个黑衣人说了什么？
让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如此动怒？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有人要来杀她？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了她。
看来，这魔教的别院，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