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铁皮饼干盒里又多了样宝贝——沈漾在河滩捡的第二颗弹珠,这次是红色的,圆滚滚的像颗小樱桃,只是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白白的玻璃芯。
“林溪,你看我这个!”
前桌的男生举着颗透明弹珠,里面嵌着朵彩色的花,“我爸从上海带的,比你的好看吧?”
周围的同学都凑过去看,发出一阵惊叹。
林溪捏着口袋里的红弹珠,指尖有点发烫,却还是笑着说:“挺好看的。”
放学时,沈漾在教学楼后等着她,手里攥着个纸包,见她过来,把纸包往她怀里一塞:“给你的。”
纸包是用作业本纸叠的,里面裹着三颗弹珠——两颗灰扑扑的,还有一颗是琥珀色的,里面嵌着只小虫子,在夕阳下转着圈,能看见细碎的光。
“这是……”林溪愣住了。
“我跟高年级的换的。”
沈漾的声音有点含糊,耳朵尖发红,“他说这个最稀罕。”
林溪想起中午看见他跟高年级男生在操场角落比划,原来不是在打架。
她捏着那颗琥珀弹珠,突然觉得前桌的花弹珠一点都不好看了。
“比上海的还好看。”
她把弹珠放进铁皮盒,跟红弹珠并排摆在最上面,“我会好好收着的。”
沈漾看着她的笑,突然拉起她的手腕就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穿过小区后面的灌木丛,来到片没人的小树林。
沈漾拨开一丛带刺的藤蔓,露出个半人高的山洞,洞口被枯枝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秘密基地。”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弯腰钻进去,拖出个鞋盒,“你看。”
鞋盒里铺着旧报纸,上面摆着几本漫画书、半包饼干,还有个用树枝做的小秋千,上面坐着只缺了胳膊的布娃娃——是林溪去年弄丢的那只。
“你捡回来的?”
林溪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
沈漾挠挠头,“那天看见被扔在垃圾桶旁边。”
林溪摸着布娃娃的头,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记得这只布娃娃是生日时妈妈送的,丢了之后她哭了好久,沈漾当时没说话,只是默默递给她颗水果糖。
“以后我们就在这儿玩。”
沈漾把鞋盒推给她,“你的铁皮盒也可以藏在这儿,不会被人发现。”
林溪用力点头,蹲下来跟他一起整理“宝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跑的星星。
“沈漾,”她突然开口,“你说我们会一首做朋友吗?”
“当然。”
沈漾说得斩钉截铁,从口袋里掏出颗蓝弹珠——就是那颗掉了漆的,往她手心里一放,“拉钩。”
他的小拇指勾住她的,指尖有点凉,却很用力。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的声音混在一起,被风吹得散了些,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了土里。
那天下午,他们在秘密基地待到天黑。
林溪把铁皮盒藏在山洞最里面,沈漾用石头挡住洞口,说这样就不会被野狗叼走。
回家的路上,林溪走得慢,沈漾就陪她慢慢晃,手里攥着她的书包带子,像牵着只怕丢的小风筝。
“明天我带妈妈做的蛋黄酥来。”
林溪说。
“我带弹弓,给你打鸟窝。”
沈漾接话,又赶紧补充,“就看看,不打下来。”
林溪被他逗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咳嗽起来,是那种空落落的干咳,像被风呛着了似的。
沈漾停下脚步,皱着眉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着凉了?”
“可能吧。”
林溪摆摆手,“过会儿就好了。”
她没说,最近总这样,跑几步就喘,偶尔还会头晕。
妈妈说她是“懒”,沈漾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一早,林溪的桌洞里多了杯温水,旁边放着片润喉糖,是橘子味的——她最喜欢的口味。
沈漾坐在座位上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一首瞟着她,看见她剥开糖纸,才偷偷松了口气。
上午的体育课要跑八百米。
林溪跑到第二圈时,胸口突然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脚步越来越慢。
沈漾本来跑在最前面,见状突然放慢速度,故意落在她身后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跟不上就停下,我帮你跟老师说。”
“没事。”
林溪咬着牙往前挪,却在最后一百米时眼前发黑,踉跄着差点摔倒。
沈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把自己的水壶往她手里塞:“别硬撑。”
他的手心很烫,比水壶里的温水还暖。
林溪喝着水,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刘海,突然觉得,这个总被她护着的小不点,好像真的长大了。
放学时,沈漾又拉着她往秘密基地跑。
他从山洞里拖出个新本子,在第一页画了两个小人,一个扎着辫子,一个穿着背带裤,手拉手站在老槐树下。
“以后我们每天都来这儿写作业。”
他指着小人旁边的空白,“还可以画好多画。”
林溪看着画里歪歪扭扭的小人,突然想起昨天拉钩时他认真的样子。
她拿起笔,在两个小人头顶画了个大大的太阳,金黄色的,像她总挂在脸上的笑。
夕阳把山洞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两个小孩的脚丫。
铁皮盒里的弹珠在暮色里闪着光,像藏着一整个夏天的秘密。
林溪不知道,这个藏在树林里的山洞,会成为他们往后十几年里,最温暖也最疼痛的念想。
她只知道,此刻身边有沈漾,手里有橘子糖,秘密基地里有他们的约定,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