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阴影被暴雨撕碎，重重砸在落地窗上。
画室内光线昏昧，只有墙角一盏落地灯投下摇摇欲坠的光圈，勉强拢住中央那片狼藉。
浓重的松节油气味里混杂着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程烬倒在地上，像一尊被推倒的、了无生气的石膏像。
苍白的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蜿蜒而下的血迹尚未干涸，浸透了他身下那幅未完成的画稿——一片混沌纠缠、几乎要刺破画布的暗红与浓黑。
画布边缘，却固执地洇出几抹黯淡的、属于梧桐叶的轮廓。
心跳监测仪单调的嘀嗒声，是急诊室里唯一规律的节奏。
白炽灯管投下冰冷的光，映着宋昭然白大褂下洗得发旧的浅灰T恤领口。
他刚刚结束一场长达六小时的高压手术，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和疲惫的涩感。
护士递来的平板屏幕上，急诊新入患者的信息条弹了出来。
“程烬……27岁……”他低声念出，视线扫过“解离性身份障碍”的初步诊断，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名字只是符号，这城市太大，重名太多。
他指尖滑动，准备关闭页面。
一张伴随信息弹出的现场照片却猛地攫住了他的视线——那幅被血污浸染的画稿特写。
混乱狂躁的笔触之下，一片模糊却无比熟悉的树影轮廓，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混沌的记忆。
江南小城，老旧的筒子楼，盛夏聒噪的蝉鸣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总爱并排坐在天台的矮墙上，晃着腿。
脚下，就是那棵巨大的、荫蔽了半个院落的梧桐树。
阳光穿过层叠的掌状叶片，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绿色的光斑。
“宋医生？”
护士见他僵在原地，试探着提醒。
宋昭然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胸腔里骤然掀起的无声巨浪。
“病人安置在几号诊室？”
他的声音绷得极紧，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创伤中心留观3床。”
消毒水的气味在创伤中心的长廊里浓得化不开。
宋昭然推开3号留观室的门，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侧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黑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十年光阴足以彻底重塑一个少年，但宋昭然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曾无数次在旧课本涂鸦里出现的、线条略显倔强的下颌轮廓。
只是记忆里那双总是带着点羞怯、亮得像星星的眼睛，此刻被浓重的阴影覆盖，透出一种陌生的、易碎的疲惫。
宋昭然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电子病历板。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童年创伤”西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刺了他一下。
他点开下一页，次人格评估记录清晰地呈现出来：＞ **阿野**：攻击性强，冲动易怒，对约束极度抗拒。
言语粗鄙，具破坏倾向。
＞ **小芽**：极度畏光，恐惧肢体接触，表达含糊不清，常蜷缩角落。
“滴答、滴答……”输液管里的药液不紧不慢地坠落。
床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初时带着刚醒的茫然，视线没有焦点地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游移了片刻，才迟钝地落下来，最终停在宋昭然胸前的名牌和那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上。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与一丝病人惯有的、小心翼翼的探究，仿佛在辨认一件从未见过的物品。
“程烬？”
宋昭然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
病床上的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那点茫然迅速被一种疏离的客气取代，嘴角甚至勉强牵起一个非常浅淡、弧度标准的微笑。
“医生。”
他应道，声音低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礼貌而遥远，“麻烦您了。
我……没事了。”
那微笑像一个完美的面具，隔开了所有过往。
宋昭然捏着电子病历板的指节微微泛白，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坠下去。
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用最平稳的职业口吻：“例行查房。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持续的头痛、眩晕或者恶心？”
“还好。”
程烬简短地回答，目光垂下去，落在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掌上，避开了宋昭然的视线，“就是有点累。”
“昏倒的原因初步判断是过度疲劳和低血糖，但结合你既往的解离性身份障碍病史，”宋昭然走近一步，目光锐利地捕捉着程烬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们需要进一步排查是否有其他次人格转换期间的突发因素，或者……”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是否存在未被发现的躯体自伤行为。”
“没有自伤。”
程烬几乎是立刻否认，语速快了一点，带着一种急于结束话题的抗拒。
他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靠，似乎想拉开与白大褂的距离，眼神依旧没有抬起，固执地盯着雪白的被面，“只是画久了，忘了时间，也没吃东西。
老毛病了。”
“老毛病？”
宋昭然捕捉到这个词，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这个‘老毛病’，具体指代什么？
是解离发作的频率、时长，还是特定的触发情境？
程先生，清晰的表述对判断你的状况很重要。”
程烬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更低，像蒙了一层灰：“……就是画得太投入的时候，有时候会……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或者……时间过得特别快。”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终于抬眼飞快地瞟了宋昭然一下，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惊慌的鹿，又像竖起尖刺的刺猬，“医生，我真的没事了。
可以……尽快出院吗？
画廊那边还有……”
画室内光线昏昧，只有墙角一盏落地灯投下摇摇欲坠的光圈，勉强拢住中央那片狼藉。
浓重的松节油气味里混杂着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程烬倒在地上，像一尊被推倒的、了无生气的石膏像。
苍白的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蜿蜒而下的血迹尚未干涸，浸透了他身下那幅未完成的画稿——一片混沌纠缠、几乎要刺破画布的暗红与浓黑。
画布边缘，却固执地洇出几抹黯淡的、属于梧桐叶的轮廓。
心跳监测仪单调的嘀嗒声，是急诊室里唯一规律的节奏。
白炽灯管投下冰冷的光，映着宋昭然白大褂下洗得发旧的浅灰T恤领口。
他刚刚结束一场长达六小时的高压手术，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和疲惫的涩感。
护士递来的平板屏幕上，急诊新入患者的信息条弹了出来。
“程烬……27岁……”他低声念出，视线扫过“解离性身份障碍”的初步诊断，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名字只是符号，这城市太大，重名太多。
他指尖滑动，准备关闭页面。
一张伴随信息弹出的现场照片却猛地攫住了他的视线——那幅被血污浸染的画稿特写。
混乱狂躁的笔触之下，一片模糊却无比熟悉的树影轮廓，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混沌的记忆。
江南小城，老旧的筒子楼，盛夏聒噪的蝉鸣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总爱并排坐在天台的矮墙上，晃着腿。
脚下，就是那棵巨大的、荫蔽了半个院落的梧桐树。
阳光穿过层叠的掌状叶片，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绿色的光斑。
“宋医生？”
护士见他僵在原地，试探着提醒。
宋昭然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胸腔里骤然掀起的无声巨浪。
“病人安置在几号诊室？”
他的声音绷得极紧，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创伤中心留观3床。”
消毒水的气味在创伤中心的长廊里浓得化不开。
宋昭然推开3号留观室的门，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侧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黑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十年光阴足以彻底重塑一个少年，但宋昭然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曾无数次在旧课本涂鸦里出现的、线条略显倔强的下颌轮廓。
只是记忆里那双总是带着点羞怯、亮得像星星的眼睛，此刻被浓重的阴影覆盖，透出一种陌生的、易碎的疲惫。
宋昭然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电子病历板。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童年创伤”西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刺了他一下。
他点开下一页，次人格评估记录清晰地呈现出来：＞ **阿野**：攻击性强，冲动易怒，对约束极度抗拒。
言语粗鄙，具破坏倾向。
＞ **小芽**：极度畏光，恐惧肢体接触，表达含糊不清，常蜷缩角落。
“滴答、滴答……”输液管里的药液不紧不慢地坠落。
床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初时带着刚醒的茫然，视线没有焦点地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游移了片刻，才迟钝地落下来，最终停在宋昭然胸前的名牌和那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上。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与一丝病人惯有的、小心翼翼的探究，仿佛在辨认一件从未见过的物品。
“程烬？”
宋昭然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
病床上的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那点茫然迅速被一种疏离的客气取代，嘴角甚至勉强牵起一个非常浅淡、弧度标准的微笑。
“医生。”
他应道，声音低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礼貌而遥远，“麻烦您了。
我……没事了。”
那微笑像一个完美的面具，隔开了所有过往。
宋昭然捏着电子病历板的指节微微泛白，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坠下去。
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用最平稳的职业口吻：“例行查房。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持续的头痛、眩晕或者恶心？”
“还好。”
程烬简短地回答，目光垂下去，落在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掌上，避开了宋昭然的视线，“就是有点累。”
“昏倒的原因初步判断是过度疲劳和低血糖，但结合你既往的解离性身份障碍病史，”宋昭然走近一步，目光锐利地捕捉着程烬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们需要进一步排查是否有其他次人格转换期间的突发因素，或者……”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是否存在未被发现的躯体自伤行为。”
“没有自伤。”
程烬几乎是立刻否认，语速快了一点，带着一种急于结束话题的抗拒。
他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靠，似乎想拉开与白大褂的距离，眼神依旧没有抬起，固执地盯着雪白的被面，“只是画久了，忘了时间，也没吃东西。
老毛病了。”
“老毛病？”
宋昭然捕捉到这个词，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这个‘老毛病’，具体指代什么？
是解离发作的频率、时长，还是特定的触发情境？
程先生，清晰的表述对判断你的状况很重要。”
程烬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更低，像蒙了一层灰：“……就是画得太投入的时候，有时候会……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或者……时间过得特别快。”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终于抬眼飞快地瞟了宋昭然一下，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惊慌的鹿，又像竖起尖刺的刺猬，“医生，我真的没事了。
可以……尽快出院吗？
画廊那边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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