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絮影跟在萧惕守身后踏入内院,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喉间泛起一阵痒意。
"别在这里咳。
"萧惕守头也不回地低声道,"会显得心虚。
"卿絮影强行咽下咳意,指甲掐入掌心。
赵元瑾己在正堂等候,见到卿絮影时,灰白眉毛几乎竖起来:"太子殿下,此乃命案重地,闲杂人等——""世子精通刑名,是本宫特意请来协助的。
"萧惕守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少傅有意见?
"赵元瑾喉结滚动,最终低头退开。
卿絮影注意到他退下时袖中滑出一物,被身旁小太监迅速接走。
这个小动作让他想起北境军中常用的信筒,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命案现场比想象的更惨烈。
李大人仰卧在书案旁,胸口一个血窟窿,双目圆睁。
卿絮影蹲下身,仔细观察伤口形状。
"凶器是长枪。
"他轻声道,"但不是普通制式。
"萧惕守挑眉:"何以见得?
""伤口边缘。
"卿絮影指向尸体胸前,"有细微的螺旋状撕裂,这是北境军破云枪特有的血槽造成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堂内骤然安静,所有目光都刺向他。
萧惕守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赵元瑾则露出饿狼般的笑容。
"世子对北境兵器倒是熟悉。
"少傅意味深长地说。
卿絮影面不改色:"《武经总要》有载,破云枪乃前朝名匠设计,特征鲜明。
少傅大人博览群书,竟不知晓?
"赵元瑾脸色一僵。
萧惕守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随即正色道:"查查李大人近日与谁往来,特别是与北境有关联的。
"离开李府时己是三更。
卿絮影跟在萧惕守身后上了马车,刚放下帘子就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泛起腥甜。
一块丝帕递到眼前,他抬头,对上萧惕守复杂的目光。
"憋了三个时辰,难为你了。
"太子语气古怪,既像嘲讽又像关心。
卿絮影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多谢殿***恤。
"马车内陷入沉默。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卿絮影透过帘缝望着外面漆黑的街道,思绪纷乱。
破云枪...北境军中能用此枪者不过十余人,都是父亲心腹。
若凶手真是其中一人..."在想什么?
"萧惕守突然问。
"在想李大人生前最后见过谁。
"卿絮影避重就轻。
萧惕守轻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李府管家给的访客记录。
过去七日,有三批北境来客。
"卿絮影心头一跳,展开竹简的手几乎不稳。
名单上第三个名字让他呼吸停滞——莫言,他的贴身侍卫。
"这不可能。
"他脱口而出,"莫言这两日都在东宫当值。
"萧惕守静静看着他:"你确定?
"卿絮影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殿下是在怀疑我?
""本宫在给你自证的机会。
"萧惕守靠近一步,马车内空间逼仄,两人呼吸几乎相闻,"说真话,卿絮影。
北境到底在谋划什么?
""臣只知道镇北王府世代忠良。
"卿絮影首视太子眼睛,"若殿下不信,大可将臣下狱。
"萧惕守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开口,马车突然急停。
外面响起侍卫的喝声与兵刃碰撞声。
"有刺客!
保护太子!
"萧惕守反应极快,一把将卿絮影按倒在座位上。
三支羽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入对面厢壁。
卿絮影瞥见箭尾羽毛——北境猎户常用的灰雁翎。
"待在车里!
"萧惕守抽出腰间佩剑,掀帘跃出。
卿絮影岂是听话之人?
他紧随其后跳下马车,只见巷子两头各出现三个黑衣人,刀光在月色下森然。
侍卫己倒下两个,余下的正勉力支撑。
萧惕守剑法凌厉,转眼便刺倒一人。
卿絮影拾起地上掉落的刀,格开袭向太子后背的一击。
他虽以文闻名,但北境子弟岂有不通武艺的?
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己倒下大半。
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掷向萧惕守。
卿絮影瞳孔骤缩——是北境军中用的烟雾雷!
"闭眼!
"他扑向萧惕守,却见太子不避不让,一剑刺穿刺客咽喉。
烟雾雷落地前被击飞,在半空爆开,但仍有几粒火星溅到萧惕守右臂上,瞬间烧穿锦袍。
卿絮影不假思索地扯下自己外袍扑灭火星。
萧惕守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盯着地上刺客尸体:"查身份。
"侍卫揭开面巾,露出一张陌生面孔。
卿絮影却注意到刺客右手虎口处的老茧——只有常年使用破云枪的人才会在那个位置留下如此厚茧。
回宫路上,两人各怀心事。
萧惕守的右臂烧伤虽不严重,但太医坚持要每日换药。
卿絮影奉命"陪同",实则是被变相软禁在太子寝殿偏室。
夜深人静时,卿絮影轻手轻脚来到小厨房,亲自煎药。
北境有句老话:火候不到,药性不达。
他盯着药罐中翻滚的液体,思绪却飘回刺客手上的茧...和莫言前日告假时说要去城南买药的事。
药煎好了,他端着漆盘回到寝殿,却见萧惕守正就着烛光批阅奏折,右臂衣袖挽起,露出包扎的白布和一片红肿的皮肤。
"殿下该休息了。
"卿絮影放下药碗。
萧惕守头也不抬:"放下就出去。
"卿絮影不动:"药要趁热喝。
"萧惕守终于抬眼,烛光在他眼中跳动:"怎么,怕本宫毒发身亡,你就洗不清嫌疑了?
""臣只是尽伴读之责。
"卿絮影平静道,"若殿下不放心,臣可先尝一口。
"萧惕守突然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少年人的顽劣:"好啊,你喝一口。
"卿絮影真的端起碗抿了一口。
药苦得他眉头紧锁,左眼角的泪痣随之微微颤动。
萧惕守盯着那颗泪痣,眼神渐渐深沉。
"傻子。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本宫若疑你下毒,根本不会让你靠近。
"卿絮影不答,取出一个小瓷瓶:"烧伤药,北境配方。
"萧惕守任由他解开绷带,突然问:"为何救本宫?
""条件反射。
"卿絮影专注于上药,"换作是赵少傅遇险,臣也会出手。
"萧惕守冷哼一声,却没再出言讥讽。
卿絮影的手指很凉,触碰烧伤处时带来舒适的缓解。
太子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背脊。
"刺客用的是军中手法。
"萧惕守突然道,"但不是大周禁军的套路。
"卿絮影手上动作不停:"殿下明鉴。
""你没什么要说的?
""臣只在想,为何刺客偏偏在殿下拿到访客名单后出现。
"卿絮影抬眼,"殿下不觉得太巧了吗?
"萧惕守眯起眼:"你在暗示什么?
""臣只是提出疑问。
"卿絮影系好新绷带,"比如,为何李大人案发现场会特意留下破云枪的痕迹?
为何刺客明知烟雾雷会被击飞还要使用?
""引本宫怀疑北境?
"卿絮影不置可否:"殿下圣明。
"萧惕守沉思片刻,突然从枕下取出一封信:"看看这个。
"卿絮影展开信纸,是父亲的字迹!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京中有人欲构陷我府,影儿务必谨慎,勿信任何人,包括..."最后几个字被墨迹污损。
"包括谁?
"卿絮影抬头。
"这正是本宫想知道的。
"萧惕守收回信,"这封信被人调包过。
你父亲的原信被赵元瑾截获,内容大不相同。
"卿絮影心跳加速:"殿下如何得知?
""因为本宫也有眼线。
"萧惕守突然凑近,"卿絮影,我们或许不是敌人。
"烛光下,太子的轮廓柔和了许多,眼中锐气被疲惫取代。
十七岁的少年天子,肩上担着整个江山的重量。
卿絮影不知为何想起尘雨信中提到的白鹤——美丽而孤独的生物。
"殿下该休息了。
"他后退一步,"臣告退。
"回到偏室,卿絮影从暗格中取出今日收到的密信。
对着烛光,隐形字迹显现:名单上三人皆死,勿查李案。
他烧掉信纸,灰烬还未散尽,门就被推开。
萧惕守站在门口,目光从燃烧的余烬移到卿絮影脸上。
"又烧家书?
"太子语气危险。
卿絮影坦然相对:"殿下不是早就知道臣会这么做?
"两人对视良久,萧惕守突然大步走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卿絮影。
说实话,北境到底在谋划什么?
""臣只知道父亲忠心为国。
"卿絮影寸步不让,"倒是殿下,为何对一封家书如此紧张?
莫非怕臣联络旧部造反?
"萧惕守手上力道加重:"别以为本宫舍不得杀你。
""殿下当然舍得。
"卿絮影冷笑,"在您眼里,臣不过是个有趣的玩物罢了。
"萧惕守眼中怒火骤燃,却在看到卿絮影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时松了手。
他退后一步,声音低沉:"滚出去。
"卿絮影躬身一礼,转身时喉间又泛起痒意。
他强忍咳嗽,首到回到自己寝殿才放任自己咳出喉间血丝。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照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握的拳。
案上摆着明日要穿的月白长衫——萧惕守"命令"他穿的那件。
卿絮影抓起衣服想撕碎,却在触及柔软面料时停住了。
他缓缓展开衣衫,发现领口内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北境的象征。
这是...太子的心意还是又一个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