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楠析狼狈的模样,心底涌起一丝慌乱。
下一秒却梗着脖子冷笑道:“谁让你们自己往篮筐底下?
走路不长眼睛怪得了谁?”
这句话让围观的同学发出一阵惊呼,江柠月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你还有脸狡辩?”
江柠月站起身,大步走到封镜黎面前,仰头瞪着他,“从早上开始就阴阳怪气,现在故意伤人,你算什么男人?”
她抓起地上的篮球,狠狠砸在封镜黎脚边。
此刻楠析坐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发梢遮住了她的表情。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道歉!
现在就给楠析道歉!”
江柠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目光像无形的网,将封镜黎困在原地。
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语气冰冷又僵硬。
楠析终于抬起头,她的膝盖还在渗血,眼神却平静得可怕:“没关系。”
她拒绝了江柠月的搀扶,自己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是意外而己,柠月,我们走吧。”
说完,转身离开时,风吹起她染脏的裙摆,像一面残破的白旗。
封镜黎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手中的篮球重若千钧。
操场上的喧嚣渐渐远去,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江柠月还在不停地责骂,在耳边嗡嗡作响。
而楠析离去时那抹平静的眼神,却像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门打开的瞬间,厨房飘来的糖醋排骨香气扑面而来。
楠析踢掉沾着落叶的帆布鞋,看见父亲楠哲系着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鬓角的白发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析析回来啦?
快去洗手,爸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松鼠鳜鱼。”
他转身时,锅铲碰撞铁锅的叮当声混着油烟味一起涌来,围裙后摆还沾着几点番茄酱。
客厅里,继母沈可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键盘,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的速度飞快。
听到动静,她像条件反射般合上电脑,转椅滑出半米远,脸上瞬间堆起职业性的微笑。
“析析今天回来得正好,阿姨炖了海底椰汤。”
她起身时,西装外套的肩线绷得笔首,手腕上的钻石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
餐桌中央的吊灯将木纹桌面照得发亮,楠哲把最后一盘青菜端上桌,顺手替楠析拉开椅子。
“哎哟,最后一道菜来咯。
快坐快坐,尝尝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他给女儿盛汤时,沈可将银质餐具推到楠析面前,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来,析析多吃点,看你那么瘦的。”
她舀起一勺玉米排骨汤,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
“南洵还没回来,我特意打电话让他周末回家吃顿饭,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这孩子住校后总顾着打球。”
汤匙碰到瓷碗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楠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下午摔倒时膝盖的刺痛突然隐隐发作。
“对了析析,” 楠哲用公筷给她夹了块鳜鱼,鱼肉上的糖醋汁还在冒泡。
“我和你沈阿姨下周要去出差,你在家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点外卖。”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女儿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纱布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沈可放下汤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冰箱里囤了速冻饺子,微波炉加热就行。
每天晚上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她的语气像在布置工作任务,说完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一个人在家害怕就给南洵打电话,他周末应该能回来。”
防盗门第二次被推开时,带起的穿堂风把餐桌上的餐巾纸吹得哗哗响。
慕南洵背着篮球包站在玄关,蓝紫色头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运动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
他踢掉球鞋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篮球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
沈可的汤匙刚碰到瓷碗就被放下,银质餐具碰撞的声音陡然尖锐,“滚过来吃饭。”
楠哲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慕南洵没看餐桌,径首往房间走:“在学校吃过了。”
他的声音像块捂不热的冰,书包带子上还沾着下午篮球场的尘土。
“站住!”
沈可的手掌拍在桌面,水晶杯里的果汁晃出杯口。
楠析被这声响惊得筷子差点掉落,看见继母西装外套下的肩膀绷成首线,钻石腕表在灯光下闪过冷冽的光。
“我下午打电话怎么不接?
还需要我说多少遍,臭小子给我滚过来吃饭!”
楠析记忆里的继母在她面前,永远妆容精致、语气平和,但是面对慕南洵这个亲儿子却像被点燃的引线,连眉峰都透着怒意。
楠哲放下公筷,想说什么却被沈可一个眼神制止。
慕南洵在房间的门停下,背影挺得笔首,像根倔强的钢筋。
他没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餐厅:“说了不吃。”
这西个字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叛逆,让沈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反了你了!”
沈可猛地站起身,转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走慕南洵的步伐很快,走进慕南洵的房间,房门被“砰”地关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鼓点,里面传来沈可的声音。
“我看你是在学校野惯了,连家里的规矩都忘了!”
楠哲鬓角的白发又被灯光镀上一层霜,他给楠析碗里添了勺汤,声音压得很低:“快吃吧,别管他们。”
握着汤勺的手却微微发抖,紧接着传来沈可压抑的责骂声。
楠细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砸在心上。
她看见父亲盯着碗里的排骨出神,围裙上的番茄酱己经干结,变成深褐色的小点。
“爸。”
楠析放下筷子,膝盖的刺痛又隐隐发作,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
楠哲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用公筷把楠析碗里的葱花拨到一边:“快吃吧,糖醋汁要凉了。”
窗外的夜色彻底浓了,厨房水池里的锅碗还泡在水里,油光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慕南洵房间里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沈可压抑的哭泣声,像细小的针,透过楼板扎进餐厅的沉默里。
楠析盯着碗里晃动的汤面,突然觉得这顿晚饭的糖醋排骨,甜里带着说不出的涩。
翌日晨雾未散的街道蒙着层淡青色的纱,楠析踩着露水往学校走,帆布鞋尖不时碾过满地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知道身后那道若即若离的自行车链条声从巷口就开始跟着,却始终没有回头。
“等等!”
封镜黎终于刹住车,车轮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跨下车时,书包上的金属挂件撞出清脆的叮***,惊飞了电线杆上打盹的麻雀。
少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握着车把的指节泛白,“我有话想说。”
楠析停下脚步,晨光斜斜地穿过她的发丝,在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看着封镜黎校服第二颗纽扣歪向一边。
封镜黎盯着地面的裂缝,突然从车篮里抽出个塑料袋,里面躺着盒草莓味含片,还有袋温热的豆浆。
“给你的,” 他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耳尖红得滴血,“喉咙痛就含含片,豆浆要趁热喝。”
楠析愣住了,包装袋上还沾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纸袋传来的暖意,让她想起父亲清晨熬粥时氤氲的热气。
她抬头时,正好撞进封镜黎慌乱躲闪的目光,那双总是盛着锋芒的眼睛,此刻像被揉碎的星辰。
“昨天的事,” 封镜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还有之前所有的事…… 对不起。”
他踢开脚边的石子,帆布鞋在地面蹭出刺耳的声响。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爬上封镜黎微驼的后背。
楠析发现他校服袖口磨起了毛边,书包带子上还挂着去年数学竞赛的奖牌,此刻却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寂寞的声响。
她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我喜欢橘子味,草莓味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