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痕骤现,血色终章
午休时间的菜市场静悄悄的,烂菜叶的酸腐气混着远处飘来的肉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
他蜷在三轮车的驾驶座上,屏幕亮着的朋友圈里,九宫格照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疼。
最中间那张,凌云穿着一袭鱼尾婚纱,裙摆上的碎钻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她站在落地窗前,侧脸的线条柔和得像被月光吻过,而搭在她腰间的手,属于个陌生男人——笔挺的定制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背景是“薇拉皇后”婚纱店的水晶灯,那是全市最贵的地方,洛阳上次送菜路过时,光看门口的价目表就咋舌。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抖了半天,才敲出三个字:“婚纱好看。”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心脏像被塑料袋扎紧了,闷得发疼。
回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快得像早有准备:“胡澈,我妈的朋友介绍的。”
“胡澈”两个字像冰锥,顺着洛阳的血管扎进心脏。
他猛地坐首,三轮车的铁皮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上周凌云还趴在他的肩头,说等他攒够了钱,就去租件婚纱拍张合影,“不用太贵,干净就行”。
那天的夕阳透过菜市场的铁棚,把她的头发染成金红色,她的睫毛上沾着点面粉——早上帮他炸油条时蹭的。
洛阳一脚踹开三轮车的支架,车把晃得像条疯狗。
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此刻却跑得飞快,车斗里的空菜筐哐当乱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
他甚至没顾上卸围裙,蓝布上沾着的菠菜汁和番茄籽,随着车身的颠簸甩成了细碎的星子。
“薇拉皇后”的玻璃门擦得能照见人影。
洛阳隔着门就看见了——凌云坐在化妆镜前,胡澈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个丝绒盒子。
镜头里看不清的项链,此刻在灯光下显出真身,钻石的切面折射出冷硬的光,坠在凌云颈间,像条冰凉的蛇。
“下周去看车,”胡澈的声音透过玻璃传出来,漫不经心的,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上次说的特斯拉,我让助理订了。
白色款,跟你这婚纱挺配。”
凌云没说话,只是对着镜子笑了笑。
那笑容很轻,轻得像贴在脸上的面膜,一撕就掉。
“凌云!”
洛阳推开门,金属门把撞在墙上,发出哐当巨响。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里炸开,震得水晶灯都晃了晃。
凌云猛地回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婚纱还要白。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项链,手指蜷得发白。
化妆台上的口红倒了,殷红的膏体在米白的台布上拖出一道血痕。
胡澈慢悠悠地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了眯,上下打量着洛阳,像在看筐烂掉的菜。
“你就是那个卖菜的?”
他的语气里裹着冰碴子,“凌云跟我提过,说你挺会炸油条。”
洛阳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看见胡澈手腕上的表,看见凌云婚纱裙摆上的碎钻,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影子——沾着菜汁的围裙,磨破边的解放鞋,还有因为常年泡水而发皱的手指。
这些他曾引以为傲的东西,此刻都成了笑话。
拳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带着全身的血气冲了出去。
洛阳没打过架,连菜市场的口角都很少参与,可这一拳却用尽了力气,带着炸油条时揉面的劲道,带着凌晨三点去批发市场抢新鲜蔬菜的狠劲,结结实实地砸在胡澈的脸上。
“操!”
胡澈被打懵了,金丝眼镜飞了出去,在地毯上滚了几圈,镜片裂成了蛛网。
他反应过来后,抓起旁边的椅子就砸过来。
洛阳侧身躲开,椅子撞在化妆镜上,玻璃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映出无数个扭曲的人影。
两人扭打在地毯上。
胡澈的西装被扯烂了,洛阳的围裙带子断了,白色的婚纱裙摆被踩在脚下,沾了灰,勾了丝,像朵被揉皱的云。
凌云尖叫着扑过来拉架,指甲不小心刮到胡澈的胳膊,他反手一推,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化妆品台。
粉底液、眼影盘、腮红罐摔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粉末混在一起,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别打了!
你们别打了!”
凌云的声音嘶哑,眼泪混着睫毛膏往下淌,在脸上画出黑色的泪痕。
混乱中,胡澈的手摸到了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
那东西沉甸甸的,雕着繁复的花纹,是他昨天刚从拍卖行拍来的。
他想也没想,抓起烟灰缸就往洛阳头上砸去。
“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牛皮鼓上,沉闷,却带着致命的力道。
洛阳觉得后脑勺一热,像是有股暖流顺着脖颈往下淌。
他抬手摸了摸,指尖沾着黏糊糊的东西,红得发黑。
视线开始模糊,凌云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像隔着层水雾。
他看见胡澈惊慌失措地后退,西装前襟沾着的血渍像朵开败的花;看见凌云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天花板的吊灯还在转,一圈,又一圈,像个巨大的旋涡。
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奶奶摇着蒲扇说,人快不行的时候,就会看见这样的旋涡,能把人吸到另一个世界去。
“肉包……”洛阳想说话,喉咙里却像堵着棉花,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他突然想起庆丰楼,早上送菜路过时,蒸笼里刚出笼的肉包还冒着热气,白白胖胖的,褶子捏得像朵花。
上周凌云还说,等他这个月结了账,就去买两个,“要带芝麻的那种”。
旋涡越来越大,把灯光、人影、碎裂的玻璃都卷了进去。
洛阳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他仿佛闻到了肉包的香气,混着点甜丝丝的芝麻味,像极了凌云头发上的味道。
黑暗漫过来的时候,很轻,像凌云上次帮他掖被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