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把毒药倒进夫君的茶盏。他含笑饮尽,夸我今日格外温婉。“昭昭,这茶滋味甚好。
”他倒下的瞬间,我泪流满面。前世他宠妾灭妻,纵容爱妾将我推入枯井,
对外宣称我失足身亡。重生归来,我步步为营,只为亲手了结他。可当他七窍流血,
紧握我手说“别怕”时,我发现了更可怕的真相。他书房暗格里,
藏着我生父被灭门的血|书。还有一张柳惜棠与当朝太子的密信。
---1我盯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纸包。白惨惨的粉末,看着像糖霜,闻着也没什么味儿。
可我知道,这玩意儿沾上一点,就能让人肠穿肚烂,死得透透的。我捏着纸包的手指有点抖。
不是怕。是恨。恨得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我把纸包里的粉末,
全倒进了旁边那杯刚沏好的茶里。滚烫的茶水晃了晃,白色的粉末迅速化开,
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浑浊。茶水重新变得清澈。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外面传来脚步声。沉稳,熟悉。每一步都踏在我前世死前的记忆里,
踩得我心脏一抽一抽地疼。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他走了进来。是陆祁。我的夫君。
京城里人人称羡的端方君子,温润如玉的探花郎。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常锦袍,
眉眼间带着一丝处理公务后的倦色,却依旧清俊得晃眼。他看见我站在桌边,
手里还端着那杯茶,唇角习惯性地弯起一点温和的弧度。“昭昭。”他唤我,声音低沉悦耳,
带着点暖意,“今日怎么亲自给我沏茶了?”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那张曾让我痴迷的脸,
此刻只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前世临死前,他那宠妾柳惜棠娇滴滴依偎在他怀里,
看着我掉进枯井时得意的眼神。他冷漠地挥挥手,让人盖井盖的声音。“夫君辛苦。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又平又稳,甚至挤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我把那杯毒茶递过去,
“新得的云山雾尖,尝尝吧。”陆祁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多停留了一瞬,带着点探究,
又像是我的错觉。他什么也没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茶盏。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我却像被毒蛇舔过,猛地缩回手,藏在袖子里,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才没让自己失态。陆祁似乎没察觉我的异样。他低头,看着手中青瓷杯里碧绿的茶汤,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眼。然后,他举杯。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气。我屏住了呼吸,
眼睛死死盯着他微动的喉结。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茶水顺着他的喉咙,咽了下去。
一滴不剩。“嗯,”他放下空杯,发出一点满足的喟叹,抬眼看向我,笑容加深,
那眼神温和得能溺死人。“今日的茶,滋味甚好。昭昭泡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声音带着点亲昵的哑。“昭昭今日,也格外温婉可人。”温婉?
我差点笑出声。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更重了。就是这张嘴,用这温润的调子,
哄了我前世十几年。也是这双手,亲自把柳惜棠那个毒妇扶上正妻的位置,
在我尸骨未寒的时候。陆祁脸上的笑意还在,甚至更深了些。他朝我伸出手,
似乎想像往常一样,过来揽我的肩。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我肩头锦缎的前一瞬。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像一幅完美的画,突然被泼上了浓墨。他探出的手猛地顿在半空,
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很细微。但逃不过我的眼睛。他眼中的暖意如同潮水般褪去,
换上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剧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只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呃……”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
像一棵被狂风骤然袭击的树。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旁边的桌案。手臂抬起,却绵软无力。
“哐当!”手臂扫到了桌上的青瓷茶壶,茶壶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滚烫的茶水溅开,洇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陆祁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直挺挺地。面朝下。
重重砸在了那摊碎裂的瓷片和滚烫的茶水之中。沉闷的撞击声,砸在我耳朵里。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像离水的鱼。
月白色的锦袍迅速被染上深褐色的茶渍和刺目的鲜红——那是被碎瓷片割破的伤口流出的血。
他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抠住自己的喉咙,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俊美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一片骇人的青灰色从脖颈迅速蔓延到整张脸,嘴唇变成了恐怖的深紫色。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的可怕声音,
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痉挛。
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和深紫的唇角涌出来,染红了他下颌的衣襟。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突出,布满血丝,死死地、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里,有痛苦,
有震惊,有铺天盖地的、仿佛要焚毁一切的疑惑。唯独没有恨。一丝一毫的恨意都没有。
只有一种……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住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凉?怎么会?为什么是悲凉?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手脚冰凉,动弹不得。我看着他在地上翻滚,挣扎,
生命像沙漏里的沙一样飞速流逝。看着他痛苦到极致,
却还在拼命地、徒劳地朝我的方向伸出手。
那只曾经修长、干净、执笔批阅公文、也温柔抚过我发丝的手,此刻沾满了血污和茶渍,
指甲劈裂,颤抖着,伸向我。他喉咙里那可怕的“嗬嗬”声越来越微弱。
每一次抽搐都耗尽他最后的力气。终于,在那只伸向我的手颓然落地的瞬间,
他所有的挣扎停止了。身体猛地一挺。然后,彻底瘫软下去。不动了。
那双曾经盛满星子、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和凝固血色的眼睛,依旧圆睁着,
死死地“望”着我站的方向。死不瞑目。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地毯上茶水蔓延的轻微声响,和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结束了?他真的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我的脑海。前世枯井底刺骨的冰冷和绝望,
柳惜棠那张得意扭曲的脸,
所有被我强行压抑的、深埋的、发酵了无数个日夜的恨意、委屈、不甘、恐惧……在这一刻,
在他彻底停止呼吸的这一刻,轰然决堤!眼泪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涌了出来。不是悲伤。
是解脱?是茫然?是积压了两世、骤然失去目标的巨大空洞?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砸在我冰冷的手背上,视线瞬间模糊一片。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闷得快要炸开,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牙齿咯咯作响。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不能哭出声。不能。
外面还有丫鬟婆子。我必须冷静。陆祁死了。我杀的。计划了这么久,终于成功了。
我应该高兴。应该大笑。可为什么,心口那里,像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
又尖锐地疼着。我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视线模糊中,
我看到他那只落在地上的手。苍白,沾着血,无力地摊开着。前世,就是这只手,
在柳惜棠诬陷我推她落水时,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巴掌。2打得我耳鸣了半日。也是这只手,
最后冷漠地挥下,盖上了我的棺盖。可此刻,它只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也不会抬起。
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攫住了我,双腿一软,我跌坐在旁边的绣墩上,
浑身脱力。眼泪还在无声地流。我杀了他。我真的杀了他。
就在这时——“咳……”一声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闻的呛咳,
从那具“尸体”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我像被蝎子蛰了,猛地从绣墩上弹起,惊恐地瞪大眼睛,
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没死透?不可能!那毒药,我亲眼看着药铺老板试给野狗,
见血封喉!我死死盯着地上的陆祁。他身体似乎又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那只摊在地上的手,几根手指,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蜷缩了一下。
像是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然后,那只沾满血污和碎瓷屑的手,用一种近乎蠕动的方式,
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朝着我的脚边挪动。
指甲在地毯上划出几道浅浅的、断断续续的暗红痕迹。他喉咙里发出濒死的、破碎的气音,
断断续续。“嗬……昭……昭……”他的头极其费力地,朝我这边偏转了一点点。
那双已经失去焦距、布满死亡阴翳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我。嘴唇艰难地翕动着,
更多的血沫涌出来。他几乎是用尽了魂魄里最后一点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别……怕……”别怕?他在说什么?让我别怕?怕什么?怕他死?还是怕……别的?
那只用尽生命最后力气挪到我脚边的手,终于彻底不动了。指尖距离我的绣鞋,只有一寸。
咫尺天涯。那声微弱的“别怕”,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炸得我魂飞魄散,
浑身冰凉!什么意思?他让我别怕?他临死前,不是质问,不是怨恨,而是让我……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