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对象开着崭新的桑塔纳,停在我那辆破旧的北京吉普面前。他和父母的眼神里,
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这车还能开?早就该报废了吧?听说你在山里工作,怪不得,
又土又穷。我妈局促不安,替我解释工作特殊。对方撇嘴:再特殊,一个月能有三百块?
我儿子现在一个月挣我这个数的十倍!我没说话。
只是对他爸——那个据说是市府小领导的男人,出示了我的证件。一本墨绿色的,
印着国徽和特别通行四个烫金大字的证件。1 相亲现场,我亮出“死亡”证件!
那男人,也就是高主任,看到证件的瞬间,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抖。他旁边的妻子,
一个从头到脚都写着优越感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哎呀,老高,
你看她拿个什么东西吓唬人。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虚荣,搞些假证件撑门面。
高主任没理她。他死死盯着我手里的证件,冷汗直流,喉结上下滚动。他想伸手碰,
又像是被无形的电击着,根本不敢。这个……林小姐,这个证件……我收回证件,
放回外套内袋,动作不急不缓。高主任,现在可以走了吗?我妈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以为我彻底搞砸了。高主任的儿子,高明,一脸不耐烦地拉开车门。爸,妈,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浪费时间。走吧,我订了天悦楼的位子!他看我的眼神,
充满了嫌弃,仿佛我只是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高主任擦了擦汗,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对,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他几乎是推着老婆孩子,
狼狈地钻进了桑塔纳。车子发动,喷出一股黑烟,仓皇逃离。我妈叹了口气,
走过来拍我的肩。小素啊,你这是何必呢?拿出那个证件干什么?把人气跑了。
我看着桑塔纳消失的方向,声音很淡。妈,这种人,不气跑,留着过年吗?就在这时,
我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响了。特制的,能穿透一切信号屏蔽。我走到一边接起。老谭,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小林,数据对上了,第三阶段可以启动。
你那边……安顿好了?地方上的人没给你添麻烦吧?我瞥了一眼我妈担忧的脸。
刚安顿好。遇到点小苍蝇,不碍事。那就好。记住,你是我们项目的宝贝疙瘩,
谁敢给你添堵,就是跟我们整个基地过不去。有事随时打这个电话,我让警卫部处理。
知道了。挂了电话,我看到我妈一脸惊疑地看着我。小素,
你这电话……怎么跟我们平常用的不一样?我笑了笑,把电话揣回兜里。单位发的,
防窃听。我没多解释。有些事,她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这六年,我在深山里,
为的不是几百块工资,而是电话那头托付的国之重器。现在项目告一段落,
我有了难得的假期,本想回来过点普通人的生活。看来,普通人的生活,也并不普通。
2 鸿门宴上,势利眼竟敢嘲讽我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半小时后,
我妈的手机响了。是那个媒人。电话里,媒人热情洋溢,说高家对我印象特别好,
觉得我这姑娘朴实,不做作。尤其是高主任,说你这孩子有股子韧劲,特别欣赏你。
我妈听得云里雾里,但很高兴。高家邀请我们晚上去天悦楼吃饭,说要给你赔个不是,
刚才他们态度不太好。我皱了皱眉。天悦楼,本市最顶级的饭店,
人均消费够我妈一个月的退休金。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我妈已经被说动了,一个劲儿地劝我。
去吧去吧,小素,给人家一个面子。高主任可是市府的领导,他儿子工作又好,
多好的机会啊。看着我妈期盼的眼神,我心一软,答应了。晚上七点,我开着我的破吉普,
停在金碧辉煌的天悦楼门口。门口的保安看到我的车,眼神都变了,
要不是看我直接开向停车位,估计早就上来赶人。我刚停好车,高家的桑塔纳也到了。
高明和他妈从车上下来,看到我的吉普,他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
还真开这破车来了。林素啊,你就不怕开到半路散架了?高明则是一脸嫌弃地整理着西装,
好像和我站在一起都掉了价。只有高主任,脸色复杂,快走两步,
压低声音对我说:林小姐,今天下午的事,是我爱人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他老婆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老高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一个山里来的野丫头,
我们请她吃饭是给她脸了。我没理她,径直往里走。高明快步跟上,挡在我面前。喂,
我警告你,今天是我爸做东,你进去以后少说话,别给我们家丢人。我看着他,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丢人?我怕你一会儿没地方哭。说完,我绕过他,走进了大厅。
大厅经理看到我,愣了一下,但还是职业地迎了上来。高明他妈立刻上前,
趾高气扬地报上名号。高主任订的位子,牡丹厅。经理立刻换上恭敬的笑容,
领着我们往里走。一路上,高明他妈都在高声炫耀。看到没?这天悦楼,
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我儿子跟这里的老板都熟。林素啊,你这种地方,以前没来过吧?
一会儿点菜可别乱点,这里的菜贵着呢。我权当耳旁风。进了包厢,
高明他妈更是把菜单往我面前一推。想吃什么自己点,别客气。反正你也吃不出好坏,
就点两个最便宜的素菜吧,别浪费了高主任的钱。我拿起菜单,翻都没翻,
直接递给服务员。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遍。服务员愣住了。高明他妈噌
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疯了?你知道这里的招牌菜多少钱吗?
你存心想让我们家大出血是不是?高明也沉下脸:林素,别给脸不要脸。
我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吹了口气。不是你们说别客气的吗?高主任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他大概是后悔搞了这么一出鸿门宴。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中山装,
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高主任一看到他,立刻猛地弹起,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李市长!您怎么也在这儿?3 市长驾到,他竟对我卑躬屈膝!李市长?我抬眼看去,
进来的人确实是本市的一把手,我在内部资料上见过他的照片。
李市长显然没注意到谄媚的高主任,他的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快步向我走来。高主任一家都看傻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李市长越过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伸出双手。林工!您怎么来这儿了?
哎呀,您来我们市,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安排接待啊!李市长的态度,
热情得近乎谦卑。我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李市长,你好。我休假,私人行程。
休假好,休假好啊!李市长激动地搓着手,你们为了『盘古』项目,
在山里一待就是好几年,辛苦了!你们是国家的功臣,是我们全市人民的骄傲!
高主任一家,已经彻底石化了。高主任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老婆脸上的表情从得意到震惊,再到惶恐,精彩纷呈。高明更是脸色煞白,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和李市长。李市长完全没在意他们,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我旁边坐下,
关切地问:林工,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市里一定全力保障!我淡淡地回答:暂时先住一阵子。没什么需要的。那怎么行!
李市长立刻板起脸,对他身后的秘书说,小王,你记一下,
马上给林工安排最好的专家公寓,配车,配警卫员!不,警卫员就不用了,
林工自己就能打十个。他开了个玩笑,气氛缓和了些。我笑了笑:李市长,
不用这么麻烦,我习惯了简单。那不行,这是原则问题!李市长态度坚决,
你们为国家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要是生活上还受了委屈,那就是我们地方父母官的失职!
他说着,目光扫过桌上还没点的菜,又扫过高主任一家僵硬的脸。他眉头一皱,
似乎明白了什么。林工,这几位是……?高主任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腰弯成了九十度。
李市长,我,我是市建委的高平,这是我爱人和犬子。我们……我们和林工是朋友,
请她吃个便饭。朋友?李市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高平同志,我怎么听说,
今天下午,你对我们市里请来的贵客,态度不太友好啊?高平的冷汗唰
地一下就下来了。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市长,误会,都是误会啊!他老婆,
那位之前还嚣张跋扈的张女士,此刻也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躲在高平身后,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明更是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市长冷哼一声,
没再理他们。他转头对我,又是满脸春风。林工,别让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影响了心情。走,
我那边开了个小宴,都是自己人,一起过去坐坐?我摇了摇头。不了,李市长,
我妈还在家等我。那好那好,家事为重。李市长立刻表示理解,这样,
这顿饭算我的,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他叫来大堂经理,低声吩咐了几句。经理连连点头,
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临走前,李市长又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工,
有任何事,直接打我办公室电话。在咱们这儿,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说完,他带着秘书,
转身离去。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高家三口人,僵立不动,如雕塑般凝固。过了好半天,
高明他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指着我,声音尖锐得刺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找了个演员来骗我们?4 佛跳墙泼脸?我一通电话,
全家完蛋!我看着她那张因嫉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觉得可笑。演员?
你觉得李市长是演员?高平浑身一颤,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他比他老婆有见识,他知道,李市长不是演员。
那一切都是真的。高明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瞪着我。你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看我们家笑话的!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是你们非要请我来看笑话的,不是吗?你!高明气得浑身发抖,
却又不敢对我怎么样。这时,包厢门又被推开了。是刚才那位大堂经理,
他身后跟着两个服务员,手里端着各种精美的菜肴。林小姐,经理恭敬地躬身,
这是我们老板特意为您准备的,按照最高规格的国宴标准。另外,
这是我们天悦楼的至尊黑卡,以后您来消费,一律免单。
他双手将一张纯黑色的卡片递到我面前。高明他妈的眼睛都直了。她知道这张卡,
据说整个市里拥有这张卡的人,不超过五个。那是身份和地位的终极象征。而现在,
这张卡就摆在我面前。她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经理没有理会他们,
只是对我微笑着。林小姐,菜已经上齐了,您慢用。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说完,
他带着服务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满桌的珍馐美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高家三口,
却连筷子都拿不起来。高平的脸上,是死一般的灰败。高明的脸上,是屈辱和不甘。
而他妈妈张女士的脸上,则是赤裸裸的嫉妒。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刻骨的恨意。突然,
她像是疯了一样,面容扭曲地抓起桌上一碗滚烫的佛跳墙,猛地朝我泼了过来!
我让你得意!你个小贱人!一切发生得太快,我下意识地侧身躲避。
滚烫的汤汁大部分泼在了地上,但还是有一部分溅到了我的手臂上。一阵灼烧的剧痛传来。
我低头一看,白皙的手臂上,皮肤瞬间泛起骇人的红色,几个水泡迅速鼓起。啊!
我妈要是看到,得心疼死。包厢里,高平和高明两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硬在原地,
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张女士泼完之后,似乎也有些后怕,但随即又梗着脖子,
恶狠狠地说道:谁让你躲的?活该!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高平反应过来,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脸上。你这个疯婆子!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张女士被打懵了,捂着脸,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发出凄厉得刺破耳膜的尖叫。
高平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包厢里顿时乱作一团。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手臂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寒意。我拿出我的卫星电话,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老谭。我的声音很平静。小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谭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我看着眼前丑态百出的高家人,缓缓说道:没什么大事。
就是地方上的接待工作,好像出了一点……摩擦。老谭那边沉默了足足三秒。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凝重的表情。摩擦?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具体位置发给我。五分钟。电话被干脆地挂断。高平和他老婆的厮打停了下来。
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张女士捂着红肿的脸,兀自嘴硬地讥笑道:怎么?打电话叫人?
你还能叫来谁?山里的野人吗?高平的脸色却变得惨白。他见识过我的证件,
也亲眼看到了李市长的态度,他隐约感觉到,我刚才那个电话,分量绝对不轻。他的手机,
就在这时,疯狂地响了起来。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