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昭阳公主李瑾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宫女灵溪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如瀑的青丝，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晨光中的尘埃。“殿下，
今日想梳什么发式？”灵溪轻声问道。“随你。”李瑾的目光穿过窗棂，
落在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那海棠红得灼眼，像极了多年前边关战场上洒落的鲜血。
灵溪敏锐地察觉到公主今日的心不在焉，便不再多言，只细心地将乌发挽成华丽的朝云髻，
插上一支金丝攒珠凤凰步摇，又在发间点缀几颗细小珍珠。妆成，镜中人眉如远山，
目若秋水，唇上一点朱红，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驸马呢？”李瑾忽然问道。
灵溪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驸马一早便出门了，说是与几位文士相约，
去城西赏梅作诗。”李瑾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赏梅？这春日时节，
哪来的梅花可赏？不过是去那处用她的钱财购置的宅院，探望他那养在外头的女人罢了。
她不动声色，任由灵溪为她换上绣金凤纹的绛紫色宫装。腰带束紧的刹那，
她恍惚想起多年前，也有一双温热的手，笨拙地为她系上战甲的束带。“瑾儿，
待我此番凯旋，定向陛下求娶你。”少年将军秦啸的声音犹在耳畔，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与承诺。可她等来的，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不，不是战死。
是被她那多疑的皇兄，当朝天子，设计害死在边关。只因秦啸功高震主，深得军心民心，
皇帝恐其有朝一日威胁皇权。李瑾垂眸，掩去眼中翻涌的情绪。当她再次抬眼时，
眼中已是一片平静的湖面，不起半点涟漪。“灵溪，
随我去看看府中新来的那批护卫操练得如何了。”“是。”公主府的演武场上，
数百名护卫正列队操练。他们个个身形矫健，动作整齐划一，刀光剑影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见公主到来，众人齐齐跪地行礼，声震云霄。李瑾轻轻颔首，目光扫过场中众人。这些年来，
她以护卫公主府安全为名，暗中培养了一支精锐私兵。皇帝李弘对此不以为意，
甚至觉得妹妹小题大做，还特意拨了一批禁军好手给她。他怎会想到，
这些人都已被她牢牢掌控，成了她复仇的利器。“很好。”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还不够。沙场之上，敌人不会对你们留情。继续操练，
我要的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不是花拳绣腿的表演。”“是！殿下！”众人齐声应道，
训练得更加卖力。李瑾在演武场边驻足良久，看着那些汗流浃背的身影，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在练兵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将军。秦啸。
这个名字如同她心口的一道陈年伤疤，看似愈合，实则轻轻一碰，便痛彻心扉。
当年得知他的死讯，她几乎要随他而去。是灵溪日夜守着她，哭着求她活下去。后来，
她在宫中偶遇新科进士林墨轩，那张与秦啸有七分相似的脸，让她当场失态。不久，
她便向皇兄请旨，下嫁林墨轩。皇帝对这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学子十分满意，当即准奏。
大婚之夜，当林墨轩欲要与她亲近时，她冷冷地推开他。“记住，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她盯着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声音冰冷，“在外人面前，你需表现得与我恩爱有加，
但私下里，不准碰我分毫。”林墨轩惊愕不已，但终究不敢违逆公主。这些年来，
他安享驸马的尊荣，用她的钱财挥霍无度，甚至在外置办宅院，养起了外室。
他以为她蒙在鼓里，却不知她早已了如指掌。之所以容他至今，不过是因为那张脸。
每当她看见林墨轩，就仿佛看见秦啸还活着。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慰藉，
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之一。“殿下，晚宴已经准备妥当，宾客将陆续抵达了。
”管家前来禀报。李瑾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演武场，转身离去。华灯初上，
公主府内笙歌鼎沸，宾客如云。李瑾与林墨轩并肩而立，接受众人的朝拜与祝福。
他们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公主雍容华贵，驸马风度翩翩，两人相视而笑时，
眼中似乎只有彼此。没有人知道，这恩爱表象下隐藏着多少算计与虚伪。宴至中途，
变故突生。一个身着浅粉衣裙的女子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直扑到林墨轩面前，双膝跪地，
泪眼婆娑地抓住他的衣摆。“墨轩，救救我们的孩子！”她仰起脸，
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容，“我知身份卑微，不配踏入公主府半步，
可这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肉啊！”满堂哗然。林墨轩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向李瑾。
见她面色平静，他心中稍安，转而怒斥那女子：“哪里来的疯妇，在此胡言乱语！护卫，
将她拖下去！”“我没有胡说！”女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声泪俱下，
“你忘了在城西宅院里的那些日子了吗？你说过，只要我生下儿子，
就想办法接我入府...”宾客们窃窃私语，看向公主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与好奇。
李瑾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这女子名叫柳依依，是林墨轩养在外室的女人，
今日这出戏，怕是早有预谋。“殿下，此女疯癫，胡言乱语，您千万别信她。
”林墨转向李瑾，急切地解释。柳依依闻言，哭得更加凄惨：“墨轩，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你说过公主善解人意，定会接纳我们的...”林墨轩偷瞄李瑾的表情，见她并未动怒，
心中升起一丝侥幸。这些年来，公主对他百般纵容，几乎有求必应，想必是真心爱慕他。
或许...或许她真的会接受这个孩子？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
此事是臣糊涂。但柳依依腹中确是臣的骨肉，求殿下看在臣多年尽心侍奉的份上，
容她入府吧。臣保证，她绝不会威胁到您的地位。
”李瑾看着这张与秦啸相似的脸上浮现出的恳求神色，心中一阵刺痛。秦啸绝不会如此卑劣，
绝不会利用一个女子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微微一笑，声音温和：“既然是你的骨肉，
自然不能流落在外。就让她入府吧。”林墨轩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谢恩。
柳依依也止住了哭泣，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不过，”李瑾话锋一转，
“公主府有公主府的规矩。一个月后是吉日，届时再迎她入府。这些时日，
就让她好生养胎吧。”林墨轩连连称是，小心翼翼地将柳依依扶起，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
送她离开了公主府。灵溪悄无声息地来到李瑾身边，低声道：“殿下，
可要派人处理掉那个女子？”李瑾望着林墨轩远去的身影，目光深邃：“不，等那天，
给他们一个惊喜。”她顿了顿，又道：“宫里怎么样？”灵溪会意，
禀报道：“皇帝对于丹药的依赖越发痴迷，根据您的吩咐，我们又为陛下进献了几位美人。
”李瑾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就让本宫的好哥哥，尽情享用吧。”二夜幕低垂，
公主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李瑾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思绪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春日，她偷偷溜出宫，去看即将出征的秦啸。在城郊的演武场上，
她看见他身着银甲，手持长枪，在万军之前挥斥方遒。阳光洒在他身上，
仿佛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瑾儿，你怎么来了？”训练结束后，秦啸惊喜地朝她跑来，
额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我来送送你。”她递上一方绣着并蒂莲的手帕，脸上飞起红霞。
秦啸接过手帕，珍重地收入怀中，然后拉着她走到一旁，低声道：“边关战事紧急，
此去不知何时能归。但等我回来，定向你皇兄提亲。”她低下头，轻声道：“你要平安回来。
”他笑了，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放心，这世上能取我性命的人还没出生呢。
”可他们都低估了皇权的冷酷与残忍。三个月后，边关传来捷报，秦啸大破敌军，
但也传来了他的死讯——说是中了敌军埋伏，身中毒箭，不治身亡。李瑾悲痛欲绝，
几乎随他而去。直到有一天，一个满身是伤的士兵偷偷找到她，递上一封染血的信。
“这是秦将军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交到公主手中的。”士兵泣不成声，
“将军不是死于敌军之手，是...是皇上派去的监军，
在庆功宴上下了毒...”李瑾颤抖着打开那封信，秦啸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瑾儿，
若你见到此信，说明我已遭不测。近日军中多有异动，监军频频调换我心腹将领，
我恐皇上已对我起疑。若我真有不测，你务必小心自保，
切勿为我报仇而触怒圣上....”信未读完，她已泪如雨下。那士兵还告诉她，
秦啸临终前痛苦万分，却仍惦记着她的安危。从那天起，那个天真烂漫的昭阳公主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心中埋藏着复仇火焰的李瑾。“殿下。”灵溪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暗卫来报，驸马已将柳依依送回宅院，两人在院中饮酒庆祝，柳依依还...”“还什么？
”李瑾转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还试穿了正红色嫁衣，
说是入府那日要穿。”灵溪低声道。李瑾轻笑一声：“倒是个不知死活的。”灵溪犹豫片刻，
还是问道：“殿下既已知驸马真面目，为何还要容他至今？就因为他长得像秦将军吗？
”李瑾沉默良久，方道：“灵溪，你可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在黑暗中行走太久，
即使是一点微光，也舍不得放手。”林墨轩就是那点微光。明知道是虚假的，是自欺欺人，
可每当看到那张与秦啸相似的脸，她就仿佛又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可他不是秦将军。
”灵溪轻声道。“我知道。”李瑾望向窗外，“所以这场戏，也该落幕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公主府表面平静如常。李瑾依旧对林墨轩温和有礼，
甚至派人给柳依依送去了不少补品。林墨轩越发得意，以为自己彻底拿捏住了公主。
他不知的是，在这一个月里，李瑾加紧了部署。她暗中联络了朝中对皇帝不满的大臣，
得到了禁军统领的暗中支持，那些被她精心培养的私兵也已准备就绪。
皇帝李弘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沉湎于丹药和美色，朝政日渐荒废。有忠臣进谏，反遭贬斥。
朝野上下，怨声载道。这日，灵溪带来一个消息：“殿下，柳依依并未怀孕。
”李瑾挑眉：“哦？”“暗卫调查发现，这是柳依依与驸马商议的计策，假称有孕，
逼公主容她入府。等入府后，再假装小产，嫁祸给公主，以此打击殿下的威信。
”李瑾冷笑：“倒是打得好算盘。”“可要揭穿他们？”“不必，就让他们自以为得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