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活着》里福贵他爹。>灵堂上，我的好儿子正拿孝布当赌注。>“爹，
借您棺材板当赌桌，赢了给您买金丝楠木！
”>我推开棺材板坐起：“阎王让老子回来看看徐家怎么绝户的。
”>掏出地契撕得粉碎：“十天内戒赌，否则——”>“全家横死，连鸡都活不成！
”---楠木的气息，厚重得令人窒息，死死压在我的口鼻之上。不是新木的清香，
而是浸透了岁月与香烛的沉郁，浓烈得几乎有了重量，缠绕着每一丝呼吸。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深潭底，缓慢地挣扎着上浮，每一次努力都牵动着僵硬的骨头，
发出无声的呻吟。外面，哀乐呜咽，锣钹铙镲的声响单调而刺耳地敲打着耳膜，
那是为死人送行的调子，凄凉又敷衍。孝子贤孙的哭嚎声高高低低地起伏，真假难辨，
汇成一片混沌的悲声之海。然而，在这片哀音之中，一个异常亢奋、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
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粗暴地切割进来：“押大！押大！福贵哥，这把准了！
龙王爷的骰子也得听咱的！”“放屁！老子看是小！小！小！开——！”最后那个“开”字，
几乎变了调，带着一种赌徒孤注一掷时特有的疯狂颤音。紧接着是哗啦啦一阵刺耳的脆响，
是骰子在硬物上激烈碰撞滚动的声音。“他娘的！又是小！福贵哥，您今儿手气冲了天啊！
给钱给钱！”“哈哈哈！承让承让！手气来了，阎王爷他亲爹挡不住！
”那个被称为福贵的声音得意洋洋，几乎要盖过外面的哀乐，“来，接着来！
这白麻布晦气是晦气，可够长够宽！撕几尺下来，写个欠条，输光了就拿它顶！”白麻布？
欠条？棺材里浓重的黑暗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些不属于“徐承宗”——这个此刻正躺在昂贵楠木寿材里的老人——的记忆碎片，
带着冰冷的触感，猛地刺入我的脑海：一个败家子，
徐福贵；一个被气死的爹；一本叫做《活着》的书里，
那令人窒息、最终只剩一头老牛的绝望命运……福贵？徐福贵？我的儿子？
在我灵前…拿裹尸的孝布当赌注？！一股无法形容的邪火，混合着沉木的腐朽气息，
猛地从胸腔最深处炸开！那股力量如此蛮横，冲撞着早已失去知觉的四肢百骸。
不是我的意志在驱动这具衰老僵硬的躯壳，而是纯粹的、被点燃的暴怒！“砰！”一声闷响，
像朽木断裂。压在头顶的沉重棺盖猛地向上掀开了一道足以透入光线的缝隙！
外面鼎沸的人声、哀乐、骰子声，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死寂无声。
连那哭丧的调子都突兀地断了，只剩下几声被硬生生憋回去的抽噎。所有的目光，
带着极致的惊恐，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死，
死死地、凝固地投向那具本应躺着死人的楠木棺材。那道缝隙，
成了整个灵堂唯一活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焦点。
我积攒着最后一点从陌生躯壳里榨取出的力气，用枯槁如树枝的手，
死死扒住棺木冰冷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不正常的青白。我猛地坐了起来！
光线骤然刺入久闭的双眼，带来一阵酸涩的眩晕。我眯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缓慢而沉重地扫过眼前这片死寂的灵堂。供桌上，惨白的蜡烛淌着浑浊的泪。
我的牌位——“先考徐公讳承宗府君之灵位”——就立在摇曳的烛光里，显得异常滑稽。
牌位前，本该摆放祭品的区域，赫然铺着一块不知从哪个倒霉亲戚身上扯下来的白麻孝布。
布面上，几个粗糙的墨字歪歪扭扭地写着“欠龙二爷银元叁拾块”，
旁边散乱地堆着几块肮脏的银元和铜子，几颗骨制的骰子还滴溜溜地在布上打着转儿。
目光越过这荒诞的“赌桌”，定格在几步开外那个僵住的人影身上。徐福贵。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浆洗得硬挺的白色孝服，可那孝服的前襟大敞着，露出里面的绸衫，
袖口胡乱地卷到手肘，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铜钱和银元。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怪异的瞬间——上一秒赌赢的狂喜还残留在扭曲的嘴角，
下一秒，难以言喻的、见了真正鬼魅般的巨大惊骇，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瞬间在他脸上蔓延开来，覆盖了所有的血色。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白占据了大部分，
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只有上下牙齿激烈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的灵堂里清晰得瘆人。
他旁边那个叫龙二的赌棍，反应更是直接。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凄厉的尖叫，
像是被滚油烫了喉咙，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
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骚臭味立刻弥漫开来。
“爹…爹…爹啊…”福贵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身体筛糠似的抖起来，
手里的银元铜钱“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他双腿一软，
眼看就要步龙二的后尘瘫下去。“别叫我爹！”我的声音嘶哑干裂，
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一种不属于阳间的空洞和寒意，在落针可闻的灵堂里回荡，
“徐承宗已经死了！躺进这口你嫌弃不够好的棺材里了！阎王爷嫌我死得太便宜，
嫌我徐家的孽债还没清干净！”我扶着冰冷的棺壁，
动作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滞涩感，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沉重的寿衣下摆拖过棺木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的目光越过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儿子，
扫过那些面无人色、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的亲戚宾客，
最后停留在供桌旁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年轻妇人身上。家珍。她紧紧地搂着小小的凤霞，
脸色惨白得如同身上的孝服，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渗出血丝。她看着我的眼神，
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但在这恐惧之下，
似乎还翻涌着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混杂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希冀？凤霞把小脸深深埋在家珍怀里，
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地哭泣。“阎王老子发话了！”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非人的、裁决般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让老子回来看看！
好好看看！徐家这一门，是怎么在你徐福贵手里——绝户的！”“绝户”两个字，
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耳膜上。几个女眷再也支撑不住，白眼一翻，
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福贵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爹！我错了！
儿子错了！儿子不是人！儿子猪油蒙了心！您饶了我！饶了我吧爹！”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涕泪横流，身体蜷缩成一团，只剩下本能的恐惧。“饶你？”我发出一声短促、冰冷的嗤笑，
如同夜枭的啼鸣。手伸进宽大的寿衣袖袋深处，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叠厚实、带着熟悉纹路的纸张。那是徐家几代人积累的根基，
是这片土地的血脉契约。在福贵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
在所有活人死人般惊恐的目光聚焦下，我缓缓地、近乎仪式般地将那厚厚一叠地契掏了出来。
暗黄的纸张在灵堂摇曳的烛光下，泛着陈旧的、却依旧沉重的光泽。没有半分犹豫。
“嗤啦——！”一声极其刺耳的、布帛撕裂般的声响，尖锐地划破了死寂！
我枯瘦的双手抓住纸张的两端，猛地发力！坚韧的地契纸张应声而裂！“嗤啦——！
嗤啦——！”我面无表情，动作带着一种冷酷的韵律，
将那些写满田亩位置、界石标记、祖辈姓名和鲜红指印的纸张，一张接一张，
撕成两半、四半、八半……碎片如同枯死的蝴蝶，纷纷扬扬，从我的指间飘落，
覆盖在供桌上，落在写着欠条的孝布上，掉在龙二失禁的污秽旁，
飘在福贵磕出血的额头前……整个灵堂只剩下这单调而恐怖的撕纸声，
以及福贵喉咙里发出的、濒死野兽般的嗬嗬抽气声。他死死盯着那些飘落的碎片，
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那是他挥霍的资本，是他醉生梦死的底气，
此刻正被无情地撕碎，如同撕碎他赖以生存的幻梦。当最后一片稍大的纸屑从我指间滑落，
我向前跨了一步，沉重的寿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纸。我居高临下，
俯视着地上抖成一滩烂泥的儿子。烛光从我身后照来，
在我身前的地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将福贵完全笼罩其中。“听着，徐福贵。
”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阴冷，确保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针，
钉进他的脑髓，“十天！阎王只给了你十天阳寿！”福贵猛地抬头，
脸上涕泪和血污混在一起，狰狞可怖，只剩下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十天内，
”我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点到他的鼻尖，“你若能戒了这赌，真真正正地戒了，
像个男人一样扛起这个家…这些地契，阎王开恩，还能拼回去，算是给你徐家留条活路。
”我的手指缓缓移动，掠过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家珍，
掠过她怀里只看得见一簇稀疏黄毛头顶的凤霞，掠过瘫在地上屎尿横流的龙二，
最终定格在福贵那双被恐惧彻底吞噬的眼睛上。“若不然…”我顿了顿，
让那无声的恐怖在死寂中弥漫发酵，“十日后，子时三刻！鸡犬不留！全家横死，暴毙荒野！
连你徐家院子里那只打鸣的公鸡——都得被黄鼠狼咬断脖子！”最后一句恶毒的诅咒，
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所有活人的心脏。“记住！”我猛地提高音量，
如同惊雷炸响，“十天！戒赌！否则，阎王亲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清晰地看到福贵身体猛地一抽，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再次弥漫开来，混合着龙二留下的秽臭，
让灵堂的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睛翻白，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软绵绵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在地，
瘫在那一堆象征着他罪孽的纸屑和污秽之中。灵堂彻底炸了锅。
残余的宾客如同被开水浇了的蚂蚁，再也顾不得礼仪和恐惧，发出不成调的惊叫，
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互相推搡践踏，桌椅被撞翻，供果祭品滚落一地。
片刻前还人满为患的灵堂，瞬间只剩下几个晕倒的女眷、屎尿横流的龙二、昏死的福贵，
以及紧紧抱着凤霞、靠着供桌才勉强没有倒下的家珍。还有一个人没动。老长工长根。
他一直默默地跪在灵堂最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低垂着头。此刻，
在一片混乱中，他抬起了脸。那是一张被岁月和风霜深刻犁过的脸，沟壑纵横，黝黑粗糙。
他看向我的眼神，没有其他人那种极致的恐惧，
反而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惊疑、忧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浑浊的老眼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着，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干裂的嘴唇，重新低下了头，仿佛要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的内容，
沉重得让这具刚刚“还阳”的躯壳都感到一丝滞涩。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寿衣宽大的袖子垂落，遮住了我的双手。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昏死的败家子，
看了一眼那对在绝望中相互依偎的母女，看了一眼狼藉的灵堂和飘落满地的地契碎片。
一阵强烈的、源自这具躯壳深处的虚弱和寒意猛地袭来，像是潮水瞬间淹没了沙滩。
眼前阵阵发黑，灵堂摇晃起来。强行驱动这具死而复生躯壳的代价，开始反噬了。
我缓缓地、动作再次变得僵硬滞涩，向后挪动脚步，
重新坐回了那口散发着沉郁楠木气息的棺材里。沉重的棺盖，被我枯槁的手从内部慢慢拉拢。
楠木特有的沉闷摩擦声响起，隔绝了外面残留的混乱和呜咽。“哐当。”一声轻响，
棺盖重新合拢。灵堂内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无边的、带着浓郁木香和死亡气息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