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来到这厂督府的第三天，一如既往地百无聊赖。
白日里，府内冷清得很，仿佛是无人的幽魂世界，连枝头鸟儿轻声的啼鸣我都可以听得明明白白，果然，阉人多的地方连风儿都阴森上几分。
暗夜里，却又偏生得热闹，院子对头的潇湘苑夜夜歌舞连连，夹带着不时传出的女子娇俏逗弄声，扰得我这几日难以睡个清净的安稳觉。
至于怎么来得厂督府，我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只是浑浑噩噩，我那贪婪而又不受宠的母妃——萧淑妃，亲手把我送进了这腌臜之地，以求取她想要的权势滔天。我不知这厂督和那歹毒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龌龊的交易，可于我而言不重要，这十七年的岁月不就在众人厌恶和惧怕中过来了吗？
我听过宫里人的碎嘴，道我出生那日乌云遍天，电闪雷鸣，大抵是这样的说辞，钦天监说我是灾星，会断了这叶家的江山福祉。
于是，生下我的母妃失宠了，她怨恨极了我。而我，也被扔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择了几个年老体弱的，任由我自生自灭。
可是，我满月时，钦天监又卜了一卦，说得好生将养着我，若我长到二十江山无变，便是福星，日后国运会日益昌隆。
于是，我捡了条命。
现在想来，总觉得那钦天监的卜卦和玩笑似的，我既是会断了叶家社稷又何来江山无变？还能落到我一个女子手中不可？再思忖，准是有贵人给那钦天监塞了把银子，保了我这条性命，若是日后得知，我必当好好重谢一番。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过着，自那卦后，我的境遇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不过，幸好，嫁进来的时候，那老皇帝给了我足够的风光，足以让平民百姓乃至王公贵族艳羡上好一阵子了。这齐朝王室早已外强中干，亏空了底子，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正是现今的东厂厂督——顾景承。想必，那将死的老皇帝也觉得这是桩好买卖吧！
只是，我到现在还未见过我这新婚丈夫的影子，是的，堂堂的齐国公主，厂督夫人，新婚的第一夜独守空房，白白地听了一晚上院子深处传来的莺莺燕燕欢笑调弄之声，传出去，可不成笑话？可我却不在意，这种看起来风光又无需侍奉夫君的日子，当真是我梦寐以求的。
想到这，我不禁含了笑意。捧在手心的茶盏又是暖上了几分，呷上一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着茶都清口了许多。我兀自小酌着，只这神仙时光没多久，眼眸中映进一双乌黑的皂靴，和周遭婢子们一声惊呼：“厂……厂督大人。”
我不晓得她们为何惊呼，是讶异于他的到来，兴许是觉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他这三日未踏足我处，我也没前去拜访。嫁进来的第二日，虽有个嬷嬷提了规矩，但照例被我喝了出去。
我虽不得宠，但脾气不小。再落魄我也得是个主子，不然，那些拜高踩低的家伙早把你看到尘埃里去。
“近日事忙，还望公主殿下勿怪。”他说得沉稳，温温软软的声音悉数落进耳根子里，我只觉得热气往耳朵里扑，怪痒痒的。
“洞房那晚厂督大人也事忙？”我带了几分讥笑。那晚他并未与我行夫妻之礼，甚至连面都未露，只派了个小公公与我说道他酒醉，早日歇息了。
“再者，我喜清净，厂督大人养的鸟雀好生奇怪。旁的鹦鹉、黄鹂只在白日啼叫，厂督的爱鸟们，发出的靡靡之音可是闹了三夜。”我蒙上了几分愠怒，余光间瞥见一道身影落座在我身侧，于是整个人被揽了过去，手背上一点温热，引得一股酥麻，茶盏被他搁置在案上。
“这事儿，奴才定会替公主殿下处理妥当，不会叫公主再为此烦心损了玉体安康。”
我任凭被他揽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举动来。就算有，也不过……
“还有件事——”我秀眉轻挑，带出声不满，“厂督大人是娶了新嫁娘的，连带着冷落了三日，日日流连烟花之地，传出去怕是不合体统。”
“奴才的错。”他的声音依旧恭顺，只是未待我允首便起身压了上来，房内众人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我才有机会细细瞧他。但不瞧不打紧，这一瞧，却让我背后发冷，怎么会是？任我平常如何云淡风轻，见着这张脸，心口那方如死水般的池子，被一股春风吹皱了。
虽时过境迁，但我依旧认得这张脸，是他的脸。
这张脸还是如之前一般的摄人心魂，只是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阴冷，可那双眼分明是盛着一汪春水般的温柔，顾景承便是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如幼时一般，把我的魂勾了去。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童言无忌，可他，是来兑现承诺的吗？
早先得知顾景承求取我时，我只当是桩交易。他需要一个公主装点门面，那老皇帝自然舍不得别的女儿，于是将我推了出去。而我则想着出宫透透气，毕竟是个公主，不至于被这厂督折磨，便也爽快答应。
只这如今，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皆闻之而丧胆的家伙，原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尾巴。
我觉得心跳得很快，惊喜却又惶恐：人心易变。
他许是察觉出了我的异样，稍许松开了些，“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出落得越发玉立了。”
“厂督说笑。本宫与厂督不曾相识，岂来越发一说？”我刻意回避他灼热的目光，推开他抵在身前的胸膛，心里却害怕再多看他一眼，便会心甘情愿地被他拉进里屋，虽然——他是太监，掀不出什么风浪。
他彻底松开了身子，眼眸里是一丝不甚明朗的失落，但也只一刹那，便又换上那双含情目，“奴才唐突。”
我定了定神，扬了声调，企图找回自己的气势，“厂督大人既有莺燕相伴，无需与我做这些假惺惺的把式。宫里派来的眼线回去自会回禀厂督与本宫琴瑟和鸣，好教他们安心。”
“若厂督还想踏进我这地界，先清了身侧先吧。”我落了最后一个字，蓄意去看他的反应，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倒答应得爽快，一声不轻不重的“奴才遵旨”飘散在这初春淡淡的空气中。
“退下吧。”我进了内屋，未曾看见身后顾景承眼眸中略过的那一抹狡黠的光和嘴角玩味的笑意。
不过，他这人倒真信守承诺，这一晚我睡得格外清净香甜。。
白日里，府内冷清得很，仿佛是无人的幽魂世界，连枝头鸟儿轻声的啼鸣我都可以听得明明白白，果然，阉人多的地方连风儿都阴森上几分。
暗夜里，却又偏生得热闹，院子对头的潇湘苑夜夜歌舞连连，夹带着不时传出的女子娇俏逗弄声，扰得我这几日难以睡个清净的安稳觉。
至于怎么来得厂督府，我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只是浑浑噩噩，我那贪婪而又不受宠的母妃——萧淑妃，亲手把我送进了这腌臜之地，以求取她想要的权势滔天。我不知这厂督和那歹毒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龌龊的交易，可于我而言不重要，这十七年的岁月不就在众人厌恶和惧怕中过来了吗？
我听过宫里人的碎嘴，道我出生那日乌云遍天，电闪雷鸣，大抵是这样的说辞，钦天监说我是灾星，会断了这叶家的江山福祉。
于是，生下我的母妃失宠了，她怨恨极了我。而我，也被扔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择了几个年老体弱的，任由我自生自灭。
可是，我满月时，钦天监又卜了一卦，说得好生将养着我，若我长到二十江山无变，便是福星，日后国运会日益昌隆。
于是，我捡了条命。
现在想来，总觉得那钦天监的卜卦和玩笑似的，我既是会断了叶家社稷又何来江山无变？还能落到我一个女子手中不可？再思忖，准是有贵人给那钦天监塞了把银子，保了我这条性命，若是日后得知，我必当好好重谢一番。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过着，自那卦后，我的境遇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不过，幸好，嫁进来的时候，那老皇帝给了我足够的风光，足以让平民百姓乃至王公贵族艳羡上好一阵子了。这齐朝王室早已外强中干，亏空了底子，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正是现今的东厂厂督——顾景承。想必，那将死的老皇帝也觉得这是桩好买卖吧！
只是，我到现在还未见过我这新婚丈夫的影子，是的，堂堂的齐国公主，厂督夫人，新婚的第一夜独守空房，白白地听了一晚上院子深处传来的莺莺燕燕欢笑调弄之声，传出去，可不成笑话？可我却不在意，这种看起来风光又无需侍奉夫君的日子，当真是我梦寐以求的。
想到这，我不禁含了笑意。捧在手心的茶盏又是暖上了几分，呷上一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着茶都清口了许多。我兀自小酌着，只这神仙时光没多久，眼眸中映进一双乌黑的皂靴，和周遭婢子们一声惊呼：“厂……厂督大人。”
我不晓得她们为何惊呼，是讶异于他的到来，兴许是觉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他这三日未踏足我处，我也没前去拜访。嫁进来的第二日，虽有个嬷嬷提了规矩，但照例被我喝了出去。
我虽不得宠，但脾气不小。再落魄我也得是个主子，不然，那些拜高踩低的家伙早把你看到尘埃里去。
“近日事忙，还望公主殿下勿怪。”他说得沉稳，温温软软的声音悉数落进耳根子里，我只觉得热气往耳朵里扑，怪痒痒的。
“洞房那晚厂督大人也事忙？”我带了几分讥笑。那晚他并未与我行夫妻之礼，甚至连面都未露，只派了个小公公与我说道他酒醉，早日歇息了。
“再者，我喜清净，厂督大人养的鸟雀好生奇怪。旁的鹦鹉、黄鹂只在白日啼叫，厂督的爱鸟们，发出的靡靡之音可是闹了三夜。”我蒙上了几分愠怒，余光间瞥见一道身影落座在我身侧，于是整个人被揽了过去，手背上一点温热，引得一股酥麻，茶盏被他搁置在案上。
“这事儿，奴才定会替公主殿下处理妥当，不会叫公主再为此烦心损了玉体安康。”
我任凭被他揽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举动来。就算有，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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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的错。”他的声音依旧恭顺，只是未待我允首便起身压了上来，房内众人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我才有机会细细瞧他。但不瞧不打紧，这一瞧，却让我背后发冷，怎么会是？任我平常如何云淡风轻，见着这张脸，心口那方如死水般的池子，被一股春风吹皱了。
虽时过境迁，但我依旧认得这张脸，是他的脸。
这张脸还是如之前一般的摄人心魂，只是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阴冷，可那双眼分明是盛着一汪春水般的温柔，顾景承便是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如幼时一般，把我的魂勾了去。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童言无忌，可他，是来兑现承诺的吗？
早先得知顾景承求取我时，我只当是桩交易。他需要一个公主装点门面，那老皇帝自然舍不得别的女儿，于是将我推了出去。而我则想着出宫透透气，毕竟是个公主，不至于被这厂督折磨，便也爽快答应。
只这如今，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皆闻之而丧胆的家伙，原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尾巴。
我觉得心跳得很快，惊喜却又惶恐：人心易变。
他许是察觉出了我的异样，稍许松开了些，“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出落得越发玉立了。”
“厂督说笑。本宫与厂督不曾相识，岂来越发一说？”我刻意回避他灼热的目光，推开他抵在身前的胸膛，心里却害怕再多看他一眼，便会心甘情愿地被他拉进里屋，虽然——他是太监，掀不出什么风浪。
他彻底松开了身子，眼眸里是一丝不甚明朗的失落，但也只一刹那，便又换上那双含情目，“奴才唐突。”
我定了定神，扬了声调，企图找回自己的气势，“厂督大人既有莺燕相伴，无需与我做这些假惺惺的把式。宫里派来的眼线回去自会回禀厂督与本宫琴瑟和鸣，好教他们安心。”
“若厂督还想踏进我这地界，先清了身侧先吧。”我落了最后一个字，蓄意去看他的反应，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倒答应得爽快，一声不轻不重的“奴才遵旨”飘散在这初春淡淡的空气中。
“退下吧。”我进了内屋，未曾看见身后顾景承眼眸中略过的那一抹狡黠的光和嘴角玩味的笑意。
不过，他这人倒真信守承诺，这一晚我睡得格外清净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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