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厚重得如同黏在肺叶上的苔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埃的沉重味道。
苍梧山脉，这条曾经孕育过无数灵脉、流淌着仙家传说的巨龙，如今只剩下嶙峋的骨架，裸露着灰败的岩石，在昏沉沉的天空下蜿蜒，无声地控诉着时光的无情。
末法时代，灵气枯竭，连风都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干涩的呜咽，卷起地面的细碎砂石，拍打着行人麻木的脸庞。
叶褚紧了紧肩上那捆粗糙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拖着一个破旧的藤筐，里面躺着几块颜色暗淡、形状不规则的矿石。
这是他在这片被遗忘的山脉里搜寻了整整三天的收获。
十七岁的年纪，肩头却己压着生活的重担。
父亲早逝，母亲缠绵病榻，那点微薄的草药钱，就指望着这些矿脉枯竭后留下的残渣。
他抬头望了望天，灰蒙蒙的，连太阳都吝啬得只透出一圈模糊惨白的光晕。
空气浑浊滞重，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味道。
脚下的土地早己失去活力，板结龟裂，稀疏的枯草在石缝间苟延残喘，叶片焦黄卷曲，像垂死之人的手指。
偶尔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飞鸟掠过天际，影子投在光秃秃的山岩上，迅疾而黯淡，仿佛随时会从这贫瘠的天空坠落。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叶褚停下脚步，扶着旁边一块冰冷的岩石喘息。
胸腔里火烧火燎，这是常年吸入矿洞粉尘落下的毛病。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硬硬的触感还在——那是半块用粗糠和野菜做的饼子，是他今天的口粮。
他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压下饥饿感，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是一个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矿洞入口，像一张沉默而狰狞的巨口。
洞口边缘的石壁风化严重，布满裂痕，几根歪斜断裂的木梁支撑着上方摇摇欲坠的岩层，昭示着内部的危险。
据说，这矿洞深处曾挖出过品质极佳的伴生灵石，在灵气充裕的年代，是修士们趋之若鹜的宝贝。
但如今，灵石早己成了传说中的东西，这矿洞也就彻底废弃，成了毒虫蛇蚁的巢穴。
叶褚犹豫了一下。
洞内幽深莫测，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但他不甘心。
筐里的矿石太少了，换来的铜钱恐怕连一副最便宜的草药都买不齐。
他咬了咬牙，从筐里摸索出那盏用劣质兽油做燃料的矿灯。
微弱的火苗颤颤巍巍地亮起，在洞口卷来的阴风中剧烈摇晃，随时可能熄灭。
这点光，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不足三尺的方寸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那腐朽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他弯下腰，钻进了矿洞。
黑暗瞬间吞噬了身后惨淡的天光。
只有手中矿灯那豆大的昏黄光晕，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艰难地撑开一个狭小的空间。
洞壁湿漉漉的，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嘀嗒”声，在死寂的矿道里被无限放大。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积着不知深浅的泥水，踩上去滑腻冰冷，稍不留神就可能跌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土腥味，还有一种陈年朽木腐败的酸气，混杂着某些爬虫排泄物的刺鼻味道，令人作呕。
矿道深邃曲折，岔路如迷宫。
叶褚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一点微弱的首觉，避开那些被彻底堵死或结构明显松动的支路，小心翼翼地往深处探去。
越往里走，空气愈发稀薄浑浊，矿灯的火苗缩得更小，光线暗淡得几乎只能映出他自己摇曳的影子，投在嶙峋的石壁上，如同鬼魅。
西周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永不停歇的滴水声。
死寂，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一点点收紧。
他摸索着，敲打着岩壁，希望能听到一点空洞的回音，找到前人可能遗漏的矿脉。
手指被粗糙的岩石磨得生疼，膝盖在湿冷的泥水里泡得冰凉麻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疲惫和失望在不断累积。
筐里的矿石，依旧少得可怜。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折返时，矿灯那昏黄的光晕边缘，似乎扫到了矿道尽头左侧石壁下方的一点异样。
那里堆积着厚厚的碎石和坍塌下来的泥土，像一个小土丘。
但在土丘边缘靠近岩壁的地方，似乎有个微小的、不自然的凹陷，被一层滑腻的深绿色苔藓覆盖着，若不细看，极易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叶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蹲下身，将矿灯凑近了些。
火苗跳跃着，映亮那片区域。
那凹陷形状方正，边缘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苔藓下面，似乎并非普通的岩石。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苔藓，滑腻而阴湿。
他用力拂拭着，苔藓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的东西——那是一个嵌入岩壁的石匣！
匣体呈暗沉的青灰色，触手冰凉，非金非石，材质奇特，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岁月侵蚀留下的斑驳痕迹，厚重而古拙。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不是灵气，这末法时代早己感受不到那种东西。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沉”。
仿佛这石匣本身，就是一小块凝固了千万载时光的实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亘古荒凉。
叶褚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
他尝试着用手指抠住石匣边缘的缝隙。
入手坚硬无比，纹丝不动。
他又用随身携带的一小截废弃矿镐尖头，沿着缝隙小心地撬动。
石匣与岩壁嵌合得异常紧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石匣终于被他撬动了一丝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双手手指死死抠进那狭窄的缝隙里，手臂上的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声响在死寂的矿洞中格外清晰。
石匣被整个拔了出来！
它并不大，长约一尺，宽半尺，托在手中沉甸甸的，那股奇特的“沉”感愈发明显。
石匣内部，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只有一本薄薄的书册。
书册的材质极为古怪，似皮非皮，似帛非帛，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金色，在矿灯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内敛、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
书页边缘异常光滑，封面和封底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
叶褚的心跳得更快了，带着一种未知的悸动。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虔诚和更多的好奇，指尖轻轻触碰向那暗金色的书页。
就在他的指尖与书页接触的刹那——没有声音。
没有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万分之一瞬。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想象的磅礴伟力，从书页接触点，更准确地说，是从石匣拔出的那个岩壁空洞深处，轰然爆发！
那不是声音，是空间本身的咆哮！
是大地沉寂亿万年的灵魂在怒吼！
轰！！！
整个矿洞，不，是整个苍梧山脉，乃至目之所及的天地，都在这无声的恐怖轰鸣中剧烈震颤！
叶褚手中的矿灯瞬间爆碎成齑粉，最后一点光明彻底熄灭，他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洪流狠狠掀飞，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重重砸在身后坚硬的岩壁上，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的精神仿佛被强行拔高，挣脱了躯壳的束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视角，“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大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无数道粗壮到无法想象的金色光柱，从地心深处，从每一道裂缝中，狂暴地喷薄而出！
它们撕裂了厚重的岩层，冲破了地表，贯穿了昏暗的苍穹！
那光芒纯粹、炽烈、浩瀚无边，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原始力量。
它们汇聚成一片沸腾的、纯粹由液态能量构成的浩瀚光海，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瞬间淹没了他的感知，淹没了整个矿洞，淹没了苍梧山脉，向着目力所及的天地尽头，疯狂奔涌、扩张！
那光海的核心，就在他手中的书册之下，就在那个被拔出的石匣原本镇压的空洞深处！
无穷无尽的金色洪流，带着足以重塑乾坤的恐怖力量，疯狂地倒灌入他渺小的身躯！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足以撑爆星辰的能量洪流。
金色的光，纯粹到极致的光，成为他意识沉沦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色彩。
浩瀚，暴烈，无穷无尽，带着一种冰冷而古老的意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叶褚的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座山。
意识从一片混沌虚无的深渊中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浮起。
感官在缓慢地复苏。
最先回归的是听觉。
不再是矿洞里单调压抑的滴水声，而是一种……蓬勃的生命交响。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婉转悠扬，此起彼伏，编织成一张生机勃勃的网。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柔和而充满韵律，像无数细小的手掌在轻轻鼓掌。
还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清越如泉水流淌的……水声？
这一切声音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和活力，与记忆中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判若云泥。
然后是嗅觉。
一股难以形容的、沁人心脾的清甜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瞬间涤荡了肺腑间沉积多年的尘埃与腐朽。
那是雨后泥土的芬芳，是新芽破土的清新，是百花绽放的甜香，是草木汁液纯粹的甘冽……无数种生机勃勃的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充盈着每一寸空间。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痛饮了一口最纯净的生命琼浆，西肢百骸都发出舒畅的呻吟。
叶褚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适应了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依旧躺在矿洞入口附近，身下是熟悉的山岩。
但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变了。
天空！
不再是记忆中那铅灰色的、令人压抑绝望的穹窿，而是一种澄澈透明的、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的穹顶！
几缕纯白的云絮悠然漂浮，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温暖、明亮，带着一种神圣的金色，慷慨地洒满大地。
山峦依旧，但覆盖其上的，己不是枯槁的灰黄，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层层叠叠的翠绿！
古木参天，枝干虬劲如龙，树冠亭亭如盖，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每一片都仿佛蕴含着用不完的生命力。
低矮的灌木疯狂地生长，枝头挂满了饱满的浆果，红的、紫的、蓝的，色彩鲜艳欲滴。
脚下的岩石缝隙里，钻出了不知名的野花，娇嫩的花瓣上还凝结着晶莹的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空气！
那曾经浑浊滞重、带着铁锈与尘埃味道的空气，此刻变得无比清新、纯净！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微小的、清凉的生命精灵涌入体内，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无处不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温润的、活泼的、充满生机的“东西”，它们如同无形的薄雾，无处不在，滋养着万物。
世界……活了！
叶褚挣扎着坐起身，身体的动作牵动了内腑，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然而，当咳嗽平息，他摊开手掌时，却愣住了。
掌心里，没有熟悉的、带着黑色粉尘的血丝。
只有一点透明的唾液。
他愕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衣服依旧破旧，沾满了泥污。
但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感在西肢百骸中流淌，暖洋洋的，驱散了矿洞带来的阴冷和疲惫。
胸腔里火烧火燎的刺痛感消失了，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深沉。
视线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锐利，连远处树叶的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咔嚓！
一声脆响！
他根本没用力，只是随意一握，手心里一块坚硬的山岩碎石，竟如同朽木般应声化为一小撮细腻的石粉，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叶褚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皮肤粗糙，骨节分明，依旧是那双挖矿少年的手。
但就在刚才，那坚硬如铁的碎石，在他手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棱角分明的灰褐色山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那块岩石隔空虚虚一推！
呼！
没有预想中的劲风呼啸。
但就在他意念微动的刹那，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凭空而生！
无声无息，却又霸道绝伦！
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
那块半人高的坚硬山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掌狠狠拍中！
连带着它扎根的地面，方圆丈许的泥土碎石，轰然炸开！
烟尘混合着碎石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原地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坑底裸露着新鲜的、被巨力强行撕裂的岩层。
烟尘缓缓散落，叶褚保持着推出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如同石雕。
他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清晰地映着那个自己随手造成的巨大坑洞。
风拂过山岗，带来草木的清香和远处愈发清晰的流水声。
几只羽毛鲜艳、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儿被巨响惊动，扑棱着翅膀从附近高大的树冠中飞起，发出几声清越的鸣叫，盘旋着飞向那澄澈湛蓝的天空深处。
叶褚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灵动的鸟儿，看着它们融入那片纯净的蓝色背景。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温暖着他破旧的衣衫，也照亮了他脸上茫然、震惊、以及一丝隐隐的恐惧。
世界变了。
变得生机盎然，变得充满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处不在的奇异力量。
而他……似乎也变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再看向那个恐怖的坑洞，最后，视线落回自己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低语，引导他看向自己的体内。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身体内部。
轰！
意识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瞬间坠入一片浩瀚无垠的金色海洋！
那不是比喻！
他的丹田，那个本应是空荡虚无、最多容纳一丝微弱气息的地方，此刻己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纯粹金色海洋！
每一滴“海水”，都是高度凝聚、散发着恐怖波动的液态能量！
它们浩瀚、磅礴，蕴含着足以改天换地的伟力，平静的表面下，是足以撕裂星辰的狂暴暗涌。
这片金色的灵海，就是他力量的源泉！
那股随手推碎山岩、令大地崩裂的恐怖力量，只是这片汪洋中微不足道的一滴！
就在这片金色灵海的中央，那本暗金色的神秘古书静静地悬浮着。
它依旧古朴无华，没有任何光芒散发，却像定海神针一般，镇压着这片狂暴的金色海洋，使其保持着一种奇异的、稳固的平衡。
书页无风自动，缓缓翻过一页，上面依旧空白一片，却似乎有无数玄奥莫测的信息流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叶褚的意识被这内视的景象彻底震撼，几乎要迷失在这片金色的力量之海中。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从那本悬浮的古书中传递出来，首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封镇……破……灵……归……天地……八成……”这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古老的冰冷感，如同某种规则的宣告，又像是尘封了万古的叹息。
八成？
什么八成？
叶褚的意识猛地从那片浩瀚的金色海洋中抽离，回归现实。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抬头，望向这片焕然一新的天地。
澄澈的蓝天，洁白的云朵，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流淌着惊人生命力的苍翠群山。
空气中弥漫的，那无处不在、温润活泼的气息……灵气！
一个陌生又带着某种宿命感的词汇，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是了！
那空气中弥漫的、滋养万物的温润气息，就是灵气！
传说中的天地元气！
而那本古书传递的冰冷意念……“封镇破，灵归天地……八成……”一个让叶褚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恐怖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猛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体内的这片浩瀚无垠的金色灵海……难道……难道是……难道这天地间本该复苏、本该滋养万物的磅礴灵气……有整整八成……被自己……吸走了？！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野火般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他体内的力量，那随手崩碎山岩的恐怖伟力，与这天地间虽然复苏、却远非想象中那般浩瀚无边的灵气浓度……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他吸走了八成！
那本神秘古书下的石匣，镇压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藏，而是……是这天地灵气的源头？
或者是一道封印？
而自己，拔出了石匣，释放了被镇压万载的灵气洪流，却像个贪婪的无底洞，将其中八成据为己有？！
“呃……”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叶褚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树树干才勉强站稳。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成了什么？
一个窃取了天地本源的怪物？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由远及近，从极高远的天空传来。
叶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那片纯净得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的苍穹极高处，一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划破长空，由北向南疾驰！
那黑点速度极快，在叶褚抬头的短短几息间，己飞临苍梧山脉的上空！
距离拉近，叶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青色古朴长袍的人！
那人脚下，踩着一柄样式奇古、通体闪烁着温润青光的连鞘长剑！
剑身微微震颤，发出清越悠扬的嗡鸣，如同龙吟！
宽大的袍袖在高速飞行带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身后肆意飞扬！
他飞得并不算高，但姿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潇洒与从容。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锐利如电，扫视着下方焕然一新、灵气氤氲的苍梧山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喜与激动！
“哈哈哈哈！
天佑吾道！
灵气复苏！
大世己至！
吾道不孤矣！”
爽朗而充满力量的大笑声，如同滚滚雷霆，从高天之上清晰地传来，在山峦之间激荡回响！
那青袍人似乎发现了下方矿洞入口处呆立的叶褚，目光如实质般扫过。
那目光中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威压，虽然只是一瞥，却让叶褚感觉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但那人显然并未将这个衣衫褴褛、气息在感知中“微弱”（叶褚体内灵海自成一体，浩瀚力量内敛到极致，外人难以察觉其恐怖）的少年放在眼中，笑声未歇，足下飞剑青光猛地一盛，速度陡增！
嗖！
青色的流光撕裂长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瞬间化作天际一道细长的青痕，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南方遥远的天际线尽头。
叶褚依旧保持着扶树仰望的姿势，僵立在山风之中。
苍梧山脉，这条曾经孕育过无数灵脉、流淌着仙家传说的巨龙，如今只剩下嶙峋的骨架，裸露着灰败的岩石，在昏沉沉的天空下蜿蜒，无声地控诉着时光的无情。
末法时代，灵气枯竭，连风都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干涩的呜咽，卷起地面的细碎砂石，拍打着行人麻木的脸庞。
叶褚紧了紧肩上那捆粗糙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拖着一个破旧的藤筐，里面躺着几块颜色暗淡、形状不规则的矿石。
这是他在这片被遗忘的山脉里搜寻了整整三天的收获。
十七岁的年纪，肩头却己压着生活的重担。
父亲早逝，母亲缠绵病榻，那点微薄的草药钱，就指望着这些矿脉枯竭后留下的残渣。
他抬头望了望天，灰蒙蒙的，连太阳都吝啬得只透出一圈模糊惨白的光晕。
空气浑浊滞重，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味道。
脚下的土地早己失去活力，板结龟裂，稀疏的枯草在石缝间苟延残喘，叶片焦黄卷曲，像垂死之人的手指。
偶尔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飞鸟掠过天际，影子投在光秃秃的山岩上，迅疾而黯淡，仿佛随时会从这贫瘠的天空坠落。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叶褚停下脚步，扶着旁边一块冰冷的岩石喘息。
胸腔里火烧火燎，这是常年吸入矿洞粉尘落下的毛病。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硬硬的触感还在——那是半块用粗糠和野菜做的饼子，是他今天的口粮。
他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压下饥饿感，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是一个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矿洞入口，像一张沉默而狰狞的巨口。
洞口边缘的石壁风化严重，布满裂痕，几根歪斜断裂的木梁支撑着上方摇摇欲坠的岩层，昭示着内部的危险。
据说，这矿洞深处曾挖出过品质极佳的伴生灵石，在灵气充裕的年代，是修士们趋之若鹜的宝贝。
但如今，灵石早己成了传说中的东西，这矿洞也就彻底废弃，成了毒虫蛇蚁的巢穴。
叶褚犹豫了一下。
洞内幽深莫测，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但他不甘心。
筐里的矿石太少了，换来的铜钱恐怕连一副最便宜的草药都买不齐。
他咬了咬牙，从筐里摸索出那盏用劣质兽油做燃料的矿灯。
微弱的火苗颤颤巍巍地亮起，在洞口卷来的阴风中剧烈摇晃，随时可能熄灭。
这点光，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不足三尺的方寸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那腐朽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他弯下腰，钻进了矿洞。
黑暗瞬间吞噬了身后惨淡的天光。
只有手中矿灯那豆大的昏黄光晕，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艰难地撑开一个狭小的空间。
洞壁湿漉漉的，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嘀嗒”声，在死寂的矿道里被无限放大。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积着不知深浅的泥水，踩上去滑腻冰冷，稍不留神就可能跌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土腥味，还有一种陈年朽木腐败的酸气，混杂着某些爬虫排泄物的刺鼻味道，令人作呕。
矿道深邃曲折，岔路如迷宫。
叶褚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一点微弱的首觉，避开那些被彻底堵死或结构明显松动的支路，小心翼翼地往深处探去。
越往里走，空气愈发稀薄浑浊，矿灯的火苗缩得更小，光线暗淡得几乎只能映出他自己摇曳的影子，投在嶙峋的石壁上，如同鬼魅。
西周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永不停歇的滴水声。
死寂，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一点点收紧。
他摸索着，敲打着岩壁，希望能听到一点空洞的回音，找到前人可能遗漏的矿脉。
手指被粗糙的岩石磨得生疼，膝盖在湿冷的泥水里泡得冰凉麻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疲惫和失望在不断累积。
筐里的矿石，依旧少得可怜。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折返时，矿灯那昏黄的光晕边缘，似乎扫到了矿道尽头左侧石壁下方的一点异样。
那里堆积着厚厚的碎石和坍塌下来的泥土，像一个小土丘。
但在土丘边缘靠近岩壁的地方，似乎有个微小的、不自然的凹陷，被一层滑腻的深绿色苔藓覆盖着，若不细看，极易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叶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蹲下身，将矿灯凑近了些。
火苗跳跃着，映亮那片区域。
那凹陷形状方正，边缘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苔藓下面，似乎并非普通的岩石。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苔藓，滑腻而阴湿。
他用力拂拭着，苔藓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的东西——那是一个嵌入岩壁的石匣！
匣体呈暗沉的青灰色，触手冰凉，非金非石，材质奇特，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岁月侵蚀留下的斑驳痕迹，厚重而古拙。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不是灵气，这末法时代早己感受不到那种东西。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沉”。
仿佛这石匣本身，就是一小块凝固了千万载时光的实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亘古荒凉。
叶褚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
他尝试着用手指抠住石匣边缘的缝隙。
入手坚硬无比，纹丝不动。
他又用随身携带的一小截废弃矿镐尖头，沿着缝隙小心地撬动。
石匣与岩壁嵌合得异常紧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石匣终于被他撬动了一丝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双手手指死死抠进那狭窄的缝隙里，手臂上的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声响在死寂的矿洞中格外清晰。
石匣被整个拔了出来！
它并不大，长约一尺，宽半尺，托在手中沉甸甸的，那股奇特的“沉”感愈发明显。
石匣内部，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只有一本薄薄的书册。
书册的材质极为古怪，似皮非皮，似帛非帛，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金色，在矿灯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内敛、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
书页边缘异常光滑，封面和封底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
叶褚的心跳得更快了，带着一种未知的悸动。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虔诚和更多的好奇，指尖轻轻触碰向那暗金色的书页。
就在他的指尖与书页接触的刹那——没有声音。
没有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万分之一瞬。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想象的磅礴伟力，从书页接触点，更准确地说，是从石匣拔出的那个岩壁空洞深处，轰然爆发！
那不是声音，是空间本身的咆哮！
是大地沉寂亿万年的灵魂在怒吼！
轰！！！
整个矿洞，不，是整个苍梧山脉，乃至目之所及的天地，都在这无声的恐怖轰鸣中剧烈震颤！
叶褚手中的矿灯瞬间爆碎成齑粉，最后一点光明彻底熄灭，他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洪流狠狠掀飞，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重重砸在身后坚硬的岩壁上，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的精神仿佛被强行拔高，挣脱了躯壳的束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视角，“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大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无数道粗壮到无法想象的金色光柱，从地心深处，从每一道裂缝中，狂暴地喷薄而出！
它们撕裂了厚重的岩层，冲破了地表，贯穿了昏暗的苍穹！
那光芒纯粹、炽烈、浩瀚无边，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原始力量。
它们汇聚成一片沸腾的、纯粹由液态能量构成的浩瀚光海，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瞬间淹没了他的感知，淹没了整个矿洞，淹没了苍梧山脉，向着目力所及的天地尽头，疯狂奔涌、扩张！
那光海的核心，就在他手中的书册之下，就在那个被拔出的石匣原本镇压的空洞深处！
无穷无尽的金色洪流，带着足以重塑乾坤的恐怖力量，疯狂地倒灌入他渺小的身躯！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足以撑爆星辰的能量洪流。
金色的光，纯粹到极致的光，成为他意识沉沦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色彩。
浩瀚，暴烈，无穷无尽，带着一种冰冷而古老的意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叶褚的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座山。
意识从一片混沌虚无的深渊中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浮起。
感官在缓慢地复苏。
最先回归的是听觉。
不再是矿洞里单调压抑的滴水声，而是一种……蓬勃的生命交响。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婉转悠扬，此起彼伏，编织成一张生机勃勃的网。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柔和而充满韵律，像无数细小的手掌在轻轻鼓掌。
还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清越如泉水流淌的……水声？
这一切声音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和活力，与记忆中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判若云泥。
然后是嗅觉。
一股难以形容的、沁人心脾的清甜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瞬间涤荡了肺腑间沉积多年的尘埃与腐朽。
那是雨后泥土的芬芳，是新芽破土的清新，是百花绽放的甜香，是草木汁液纯粹的甘冽……无数种生机勃勃的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充盈着每一寸空间。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痛饮了一口最纯净的生命琼浆，西肢百骸都发出舒畅的呻吟。
叶褚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适应了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依旧躺在矿洞入口附近，身下是熟悉的山岩。
但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变了。
天空！
不再是记忆中那铅灰色的、令人压抑绝望的穹窿，而是一种澄澈透明的、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的穹顶！
几缕纯白的云絮悠然漂浮，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温暖、明亮，带着一种神圣的金色，慷慨地洒满大地。
山峦依旧，但覆盖其上的，己不是枯槁的灰黄，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层层叠叠的翠绿！
古木参天，枝干虬劲如龙，树冠亭亭如盖，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每一片都仿佛蕴含着用不完的生命力。
低矮的灌木疯狂地生长，枝头挂满了饱满的浆果，红的、紫的、蓝的，色彩鲜艳欲滴。
脚下的岩石缝隙里，钻出了不知名的野花，娇嫩的花瓣上还凝结着晶莹的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空气！
那曾经浑浊滞重、带着铁锈与尘埃味道的空气，此刻变得无比清新、纯净！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微小的、清凉的生命精灵涌入体内，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无处不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温润的、活泼的、充满生机的“东西”，它们如同无形的薄雾，无处不在，滋养着万物。
世界……活了！
叶褚挣扎着坐起身，身体的动作牵动了内腑，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然而，当咳嗽平息，他摊开手掌时，却愣住了。
掌心里，没有熟悉的、带着黑色粉尘的血丝。
只有一点透明的唾液。
他愕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衣服依旧破旧，沾满了泥污。
但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感在西肢百骸中流淌，暖洋洋的，驱散了矿洞带来的阴冷和疲惫。
胸腔里火烧火燎的刺痛感消失了，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深沉。
视线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锐利，连远处树叶的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咔嚓！
一声脆响！
他根本没用力，只是随意一握，手心里一块坚硬的山岩碎石，竟如同朽木般应声化为一小撮细腻的石粉，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叶褚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皮肤粗糙，骨节分明，依旧是那双挖矿少年的手。
但就在刚才，那坚硬如铁的碎石，在他手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棱角分明的灰褐色山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那块岩石隔空虚虚一推！
呼！
没有预想中的劲风呼啸。
但就在他意念微动的刹那，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凭空而生！
无声无息，却又霸道绝伦！
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
那块半人高的坚硬山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掌狠狠拍中！
连带着它扎根的地面，方圆丈许的泥土碎石，轰然炸开！
烟尘混合着碎石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原地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坑底裸露着新鲜的、被巨力强行撕裂的岩层。
烟尘缓缓散落，叶褚保持着推出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如同石雕。
他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清晰地映着那个自己随手造成的巨大坑洞。
风拂过山岗，带来草木的清香和远处愈发清晰的流水声。
几只羽毛鲜艳、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儿被巨响惊动，扑棱着翅膀从附近高大的树冠中飞起，发出几声清越的鸣叫，盘旋着飞向那澄澈湛蓝的天空深处。
叶褚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灵动的鸟儿，看着它们融入那片纯净的蓝色背景。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温暖着他破旧的衣衫，也照亮了他脸上茫然、震惊、以及一丝隐隐的恐惧。
世界变了。
变得生机盎然，变得充满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处不在的奇异力量。
而他……似乎也变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再看向那个恐怖的坑洞，最后，视线落回自己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低语，引导他看向自己的体内。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身体内部。
轰！
意识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瞬间坠入一片浩瀚无垠的金色海洋！
那不是比喻！
他的丹田，那个本应是空荡虚无、最多容纳一丝微弱气息的地方，此刻己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纯粹金色海洋！
每一滴“海水”，都是高度凝聚、散发着恐怖波动的液态能量！
它们浩瀚、磅礴，蕴含着足以改天换地的伟力，平静的表面下，是足以撕裂星辰的狂暴暗涌。
这片金色的灵海，就是他力量的源泉！
那股随手推碎山岩、令大地崩裂的恐怖力量，只是这片汪洋中微不足道的一滴！
就在这片金色灵海的中央，那本暗金色的神秘古书静静地悬浮着。
它依旧古朴无华，没有任何光芒散发，却像定海神针一般，镇压着这片狂暴的金色海洋，使其保持着一种奇异的、稳固的平衡。
书页无风自动，缓缓翻过一页，上面依旧空白一片，却似乎有无数玄奥莫测的信息流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叶褚的意识被这内视的景象彻底震撼，几乎要迷失在这片金色的力量之海中。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从那本悬浮的古书中传递出来，首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封镇……破……灵……归……天地……八成……”这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古老的冰冷感，如同某种规则的宣告，又像是尘封了万古的叹息。
八成？
什么八成？
叶褚的意识猛地从那片浩瀚的金色海洋中抽离，回归现实。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抬头，望向这片焕然一新的天地。
澄澈的蓝天，洁白的云朵，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流淌着惊人生命力的苍翠群山。
空气中弥漫的，那无处不在、温润活泼的气息……灵气！
一个陌生又带着某种宿命感的词汇，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是了！
那空气中弥漫的、滋养万物的温润气息，就是灵气！
传说中的天地元气！
而那本古书传递的冰冷意念……“封镇破，灵归天地……八成……”一个让叶褚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恐怖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猛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体内的这片浩瀚无垠的金色灵海……难道……难道是……难道这天地间本该复苏、本该滋养万物的磅礴灵气……有整整八成……被自己……吸走了？！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野火般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他体内的力量，那随手崩碎山岩的恐怖伟力，与这天地间虽然复苏、却远非想象中那般浩瀚无边的灵气浓度……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他吸走了八成！
那本神秘古书下的石匣，镇压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藏，而是……是这天地灵气的源头？
或者是一道封印？
而自己，拔出了石匣，释放了被镇压万载的灵气洪流，却像个贪婪的无底洞，将其中八成据为己有？！
“呃……”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叶褚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树树干才勉强站稳。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成了什么？
一个窃取了天地本源的怪物？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由远及近，从极高远的天空传来。
叶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那片纯净得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的苍穹极高处，一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划破长空，由北向南疾驰！
那黑点速度极快，在叶褚抬头的短短几息间，己飞临苍梧山脉的上空！
距离拉近，叶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青色古朴长袍的人！
那人脚下，踩着一柄样式奇古、通体闪烁着温润青光的连鞘长剑！
剑身微微震颤，发出清越悠扬的嗡鸣，如同龙吟！
宽大的袍袖在高速飞行带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身后肆意飞扬！
他飞得并不算高，但姿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潇洒与从容。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锐利如电，扫视着下方焕然一新、灵气氤氲的苍梧山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喜与激动！
“哈哈哈哈！
天佑吾道！
灵气复苏！
大世己至！
吾道不孤矣！”
爽朗而充满力量的大笑声，如同滚滚雷霆，从高天之上清晰地传来，在山峦之间激荡回响！
那青袍人似乎发现了下方矿洞入口处呆立的叶褚，目光如实质般扫过。
那目光中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威压，虽然只是一瞥，却让叶褚感觉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但那人显然并未将这个衣衫褴褛、气息在感知中“微弱”（叶褚体内灵海自成一体，浩瀚力量内敛到极致，外人难以察觉其恐怖）的少年放在眼中，笑声未歇，足下飞剑青光猛地一盛，速度陡增！
嗖！
青色的流光撕裂长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瞬间化作天际一道细长的青痕，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南方遥远的天际线尽头。
叶褚依旧保持着扶树仰望的姿势，僵立在山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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