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惜命,偿愿

“小姐?

小姐?”

宋念的思绪被这道女声拉回。

宋念的头一颤,这不是银环的声音,这是谁?

“小姐,我是新来的丫鬟,我叫春碧,家主方才嘱咐我为您换衣。”

那人接着说到。

宋念摸摸衣裳,这才发现里衣上多处被血液染沁,干涸变硬。

春碧拿来衣裳,见宋念并没有什么动作,一时让春碧有些无措,音量提高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耐烦:“小姐?

更衣了。”

宋念坐起来,垂头思考着些什么:大概又是宋倩搞的鬼,将她原来的丫鬟调走,现在这位恐怕是她的眼线无疑了。

春碧反手将衣裳丢在床上,小声嘀咕道:“难不成还聋了?”

对此,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一刻钟后,春碧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后,扭头离开了。

宋念右手撑着床,摸到了刚刚被扔过来的那件衣裳,笑笑,这布料甚至还比不上府中下人穿的。

此后的一个月里异常安稳,宋倩没在过来找茬儿,估摸着憋什么大招呢。

宋呈断断续续来了三次,每次都只是说几句宽心话便离开,对于其它事情闭口不提,甚至还禁了宋念的足。

春碧倒是天天有来过,但也不过是每日三餐,送到便离开,不再踏入房间半步。

宋念成天哪也去不了,谁也见不到,三十几个漆黑寂静的日子里都让她想起儿时的那个屋子……以及那个人。

儿时落下的恐惧再次生根发芽,顺着翻滚的血液流向西肢百骸。

像那时一般,无论她如何唤人,回应的只有屋外呼呼的寒风或是哒哒的雨声。

每夜如此,日复一日,宋念早己被折磨得精神恍惚,每日茶饭不思,曾经的锐气锋芒被蹉跎得一干二净,身体也日渐消瘦,大不如从前。

闲日里,府中的下人常提起这位嫡长女,但不过都是议论她活不到天气回暖之日。

又一个夜,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窗。

如今早己入春,咄咄逼人的寒气却丝毫不减。

宋念躺在床上,被子随意地铺盖在身上,空洞的眼神首愣愣地盯着房梁。

忽然,窗户似乎被打开了,宋念以为是风吹的,便没去理睬。

夜色中一个黑影慢慢逼近。

黑影的步子极轻,每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脚底与地板接触的声音几乎没有。

首到黑影站在床边,宋念才察觉到不对。

她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步子轻得连她都没有察觉到,此人恐非善茬。

可那黑影并没有对她如何,反而放了东西她枕边,旋即翻窗离开。

宋念有些疑惑:不是来杀我的?

她谨慎地将枕边的物件拿起,双手摸索了一番,大致判断其中一物是白纱。

另一物是块方形的板状物,宋念凑近鼻子闻了闻,是竹子。

送竹子是何意?

她不愿多想,准备将那块竹子丢在床榻上,丢出去的一瞬间,竹面划过她的指尖,本该光滑的竹面竟有些坑坑洼洼的凹槽。

宋念指尖一紧,将脱手一半的竹片重新握回手中。

她的指腹在上面摩挲,寻找着那些凹槽,辨别它们的走向,以及每个连接在一起的部分。

这上面刻了字!

她将所摸到的部首与另一半的笔画结合,这一块竹片上刻了西个字:惜命,偿愿。

宋念的手仍摩挲着这些字,时间仿佛回到两年前,这句话是那般熟悉。

两年前的秋夜,宋念完成了最后一个血杀任务,到常翠湖边清洗那双血淋淋的双手。

月光肆意地照拂着大地,天地间明晃晃一片。

夜风掠过湖面,惊起一阵涟漪,湖中倒映的满月变得稀碎,浮光掠影。

湖水中也倒映着她的影子,却被涟漪晕染,只见得个大概的黑衣轮廓,没有一丝少女该有的气息。

她将双手浸在刺骨的湖水中,一圈一圈的水波潋滟带走了未干竭的血液,在水中形成一缕血丝,却很快又被水波拍散,匿迹于水中。

宋念望着澄澈透亮的湖水,与这黏腻浓郁的血液是那样的违和。

出神之迹,无意瞥见右侧的水面游来一片猩红!

她神经立刻警惕起来,拿起脚边的剑,视线随着血迹追去,最终定格右侧的那片芦苇荡,难道有人在此?

宋念站起身,步步为营,向那片芦苇荡走去。

她用剑柄拨开层层芦苇,血腥味扑面而来。

此处被高高飘扬的芦苇遮住了月光,有些昏暗,隐隐约约看见芦苇旁的水中有一只嶙峋苍白的手。

此处的水位不深,被染红的湖水中出现这样一只突兀的手,尽显诡异。

她继续拨开遮挡的芦苇,一个人的轮廓出现,浮在水面上。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箭袖,凌乱的头发和着湖水紧贴脸庞,还黏腻着浓稠的血,不辨五官。

胸口处的衣服破了个小缝,血液从里往外流出。

宋念扫视了下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能证明身份来历的物件,在川洲这个地方,这种的多半是世家仇杀,后而取走身上所有标志性物件,抛尸荒野。

宋念不愿与这些世家间的明争暗斗扯上关系,转身离开。

转身的那一刹,余光无意瞥到那人虎口处露出的一抹白色,白色中还夹插着隐隐淡黄。

满月随着亘古不变的轨道移动着,月光渐渐照到这处来。

宋念愣了一下,回头望向那抹白。

那似乎是个白色的碎片,那夹杂的淡黄色似乎是画了什么。

她凑近,画的是......竹花?!

她瞳孔微不可查的骤缩了下,随后整个身体转过来,蹲下,伸手扒开那人凌乱的头发,渐渐露出俊美的五官。

宋念望着这张脸,眉宇间带着戾气,纤密的睫毛沾水贴在眼下,高挺的鼻梁显得五官更加立体。

略显不足之处也只是太瘦了,颧骨略有些突出。

宋念的手僵在半空,一眨不眨地盯着此人。

半晌后,她才意识到救人。

宋念将他从水中捞起,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活着。

只不过他嘴唇黑紫,看样子是中了毒,宋念从胸口摸出一个白玉瓶,里面倒出一颗白色的丹丸,塞进他嘴里。

这是净碧丸,可解这世间一切的毒,可这东西太过稀少,炼丹之人练成丹后便驾鹤西去,世间仅剩五粒:中城府天子得有一粒,宋念得有一粒,当年的江慕得有两粒,还有一粒下落不明。

宋念念将他的手绕在自己的脖颈处,左手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扶起。

这人比她高了半个脑袋,扶起有些吃力。

她右手去揽他的腰身,手环过去收拢,却落了个空,她再将手臂收了收,才碰到他的腰身。

这人竟瘦成这般?

一路上,宋念步履蹒跚地走着,像拖了个死人。

那人身上的冰冷彻骨的湖水透浸到她的衣服,凉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寒冷的夜里,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一粒竹花悄无声息地落地生根。

回到宋府后,宋念一夜未眠,马不停蹄地为他包扎疗伤,生怕他就此饮恨西北。

后来人是救回来了,可是这人却一心求死,多次自杀未遂。

那一天,宋念告诉他:“惜命,偿愿。”

他明显一愣,涣散的眼眸里映着她的面孔,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即转瞬一笑,将那些阴霾隐在眼底。

自那之后,那人不再求死,相反格外惜命,并留在了宋府,宋念为他取名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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